听到这话,宁夫人浑身一颤,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落在手腕上。
宁桉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当下一惊,连忙站起身抢过茶盏。
正当她准备去拿药的时候,一直静静看着宁桉的宁夫人忽然开口,叹息一声。
“你之前身子不好,不知道也正常。”
“盈柳,白盈柳她是我和你姑父的养女,她的生父本是赵家的掌柜,与我们二人多年相识,临死前,托孤给我们二人。”
一杯茶,一炷香,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穹,好像昔日那些错乱纷杂的回忆,也就不那么难以说出口。
“我和你姑父定亲的时候,赵家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还称不上豪富。”
彼时宁夫人的兄长已经与贵女定亲,她的婚事,自然得到许多人的重视。
谁都看得出来,宁将军战功赫赫,前途不可限量。同样,娶了将军唯一的这个妹妹,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更何况,宁夫人容貌娇艳,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当时从皇宫贵族到世家权贵,只要是适龄的男子,都纷纷求娶。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情况下,宁夫人忽然下嫁给了商户之子赵聿致。
京中巨震,更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婚后,宁夫人不仅没有安分待在家里侍奉婆母,反倒是坦坦荡荡地走出来,与赵聿致一起经商。
此后战乱,和平,动荡中赵家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实打实的巨富。白盈柳的生父,白育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白育之本是读书人,后来家道中路无奈放弃求学,当了赵家一家铺子的掌柜,与赵宁二人一路走过来,算得上一声知己。
只是后来,行商过程中的一场意外,白育之为了保全货物,死在了劫匪手下,临死前,托孤于赵聿致夫妇。
“我还记得,当时白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宁夫人愣愣地回忆着过去,那是一个冬天,客房内燃着熊熊的炭火,瘦骨嶙峋的男人不住地咳,死死拽着她的手,眼神亮得惊人。
“夫人,白某自知羞愧,可如今,如今亦不得不开这个口了,”病榻之上,白育之喘息半响,呕出一口血,随手抹掉,“我白家书香门第,可惜出了我这么一个庸才,连香火都保不住……”
“如今,如今——”白育之眼含热泪,呢喃着开口。
“只求夫人将盈柳养大,为奴为婢也好,留她一口气在,我便满足了。”
话音未落,便断了气。
此刻赵辰乾,赵聿致的独子已经出身,他们膝下无女,也不忍多年好友死不瞑目,办完葬礼之后,便收养了白盈柳,阖府上下当做嫡小姐一样对待,好好地养大。
只是没想到,为了顾念旧友的遗愿,没给白盈柳改姓这件事,成了白盈柳心底扎下的一根刺。
“我本以为这些都是虚的,这些年来,我们不说对她多好,也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宁夫人垂首掩面,遮住眼角的泪痕。
“只是没想到,盈柳她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宁夫人泪流满面。
赵辰乾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幼时不爱读书,一直跟着赵家的商队天南地北地跑,一年到头归家不过三两月。
见不到长子,宁夫人二人不免对幼女更加疼爱几分,甚至为了不让她多想,没要其他的孩子。
白盈柳就这么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五岁,及笄过后,宁夫人思虑再三,还是不忍心早早把女儿嫁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白盈柳主动开口了。
彼时宁夫人不知道女儿心底的弯弯绕绕,也不避讳,直白地说了她太小了,还没给她相看人家。
宁夫人没注意到,听见这句话时,白盈柳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恨。
本是父母怜子的好意,到白盈柳眼里,就不是那么个回事了。
她觉得,养父母是想耽误她。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盈柳她并不想在我们这一类人家里面找。她想要嫁到权贵家去。”
可宁夫人长在宁家,如何不知道这些高门大户里面日子有多难过。
士农工商,权贵世家更在其之上,嫁到里面,若是出了点什么,赵家可就护不住这个女儿了。
“可她既想,我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拦着,于是我就开始给她相看。”
为此,宁夫人主动找上了昌仪公主,想要给白盈柳找个品行端正的权贵子弟,也好让人知道,白盈柳后面,始终还站着个赵家。
谁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还没挑出来,白盈柳就先找上门,说是倾心与威远候世子。
“听见她说她喜欢威远候世子的时候,我俩都懵了,”宁夫人语气哽咽,看了看宁桉,犹豫一下,还是接着开口。
“我宁愿她这辈子不结亲,也不愿意她选了这么个人!”
宁桉:“…………?”
元宏玉在赵家夫妇眼里的形象是有多差,逼得对女儿千依百顺的两人都气成这样?
她再想一想元宏玉满脸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宁夫人了。
“元宏玉他是有什么毛病吗?”想了想,宁桉考究地问。
“他,”宁夫人简直难以启齿,想了想,自家侄女已经结亲了,多知道点也好,还是开口,“元世子刚及弱冠,膝下已经有了八个庶子庶女了。”
宁夫人简直要郁闷死,他们这些人家嫁女,虽然管不到别人后院,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要亲还没结就搞出个庶子庶女来,讲究最基本的体面。
元宏玉这事,放在整个大景都是无比炸裂的。
宁桉:“…………”
多少?八个?!
她家一大家子亲戚加起来都没他多,这是什么年纪轻轻儿孙满堂?
“白盈柳不知道?!”
宁桉匪夷所思,若是没选择被逼着嫁过去,那宁桉还觉得她挺可怜的。但是要是知道了自己选的,那只能尊重祝福了。
“知道,”宁夫人哀叹连连,“我们本担心她是被人骗了,一查出来就急急忙忙告诉她,还找了元宏玉的几个嫖-头来作证,可是她不听啊!”
“好说歹说,就是要去当世子夫人!”
宁桉:“…………”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以前悦来讲来给她取乐的一件事,说是京城有个侯府少爷年纪轻轻流连花丛,京城的青楼就没有他没去过的,还自称花中老手怜香客。
原来这人就是他啊……
“做父母的,哪里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孩子跳进火笼里!”
宁夫人满心郁闷,“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对她发火,可盈柳越想越不开,竟然与那威远候世子私通,还怀了!”
宁桉大开眼界,她止不住怀疑元宏玉是不是会下降头,怎么就给白盈柳迷成这样?
什么古代版pua。
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赵家夫妇再急再气,也没办法。景朝再开放,未婚先孕无媒苟合这事说出去,白盈柳都要被人笑一辈子的,他们如何舍得!
宁夫人拉下了脸,请来京城最好的妇科圣手藏着掖着给白盈柳养着。
他家有的是钱,不就是养几个孩子嘛,只要白盈柳想,养一辈子都行。
但白盈柳不同意,绝食,不言,冷眼看着宁夫人哭得满眼泪,就是不松口。
最后,迫于无奈,宁夫人只好联系了威远候府,重金砸过去,只求他们来提亲。
就连聘礼都是赵家偷偷摸摸运到威远候的,想到这,宁夫人也是醉了。
“所以,白盈柳说的好日子,就是嫁到侯府后院里整日面对着满园的女人和孩子?”
“求着给人当后娘?”
“不愧是仙女下凡,果然是菩萨心肠。”宁桉点评。
接下来的事,就是老一套了。白盈柳嫁过去后,发现日子没有她想的那么好过,宁夫人劝她合离,她置之不理,转手背刺起养父母。
赵家的生意基本没瞒过她,哪家铺子营收多少,哪家酒楼从哪进货,信息泄露,营造舆论加抹黑,赵家的生意,不可指使地收到了影响。
若是这样,还只是毛毛雨。
只是为了白盈柳的婚事,赵家把手里的现钱废纸一样往水里丢,一时间周转不过来,又遭此劫,其他的商户也不是傻的,纷纷扑上来咬口肉。
最直观的,打价格战。
一番之下,赵家的生意哀颓下去。
赵辰乾本来在外走商,也是因为这事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宁桉思索半天,叹息一声,赵家这桩事,在白盈柳和威远候府的引导下,可谓是乱得一团糟。
她考虑一下,理出赵家困境的苗头。
首先,不能和其他商户打价格战,价格战这种东西,适合发展的时候拉拢客户,但赵家现在风评不好,价格一降了,那就是做贼心虚了。
古往今来一个歪道理,你没做,那你心虚什么呢?
赵家家底再丰厚,也受不了这样来。价格降下去,肯定会有一堆人蜂拥而至来买,但是便宜占完了,该骂的还是会骂。
所以,要先洗白赵家,洗白的主力军,向来是那些书生文人。
可文会那个把柄,还捏在别人手里呢。
“这般手段,不是白盈柳与元宏玉做得出来的,”宁桉试探着问宁夫人,“威远候府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姑姑可有头绪?”
宁夫人酝酿着点点头,“太深的不太确实,但是威远候府内部,倒是有个人选。”
宁桉刚想开口,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转过身,悦来满脸凝重地跑过来。
“郡主,威远候府来人,说是给郡主赔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8-30 10:03:43~2023-08-31 16:0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nai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