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桉预想过赵家的事发得快,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过了几天,七夕上午宁桉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绸去急匆匆地跑来和她说。
赵辰乾打人了。
“打了谁?”宁桉顿在原地,默默盘算。
绸去深吸一口气,“威远候世子。我们问了赵府的人,说是赵公子不知道从何听说白姑娘受了委屈,再查出前几日书会的事有威远候府插手。一怒之下就打了威远候世子。”
这点消息还是太片面,宁桉不做犹豫,匆匆忙忙梳洗一番,坐车去了赵府。
走的时候刚好遇见江晏青站在院子外面,宁桉想了想,把人一起叫了上来。
“所以,你这趟去赵府,是要去探亲的?”马车上,江晏青问。
“不,”宁桉摇了摇头,眼神发亮,跃跃欲试,“说实话,赵家的产业里面有我的一份,我可不想谁动了我的钱兜子。”
江晏青轻笑一声,没说话,坐在马车上继续看他手里的书。
自从说开以后,宁桉面对他,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的感觉。两人相处起来竟然还颇为熟稔。
到了赵府所在洒金街的时候,宁桉就听到马车外传来喧闹的声音,拉开帘子一看,赵家大门敞开着,一个打扮得颇为富贵的男子拉着白裙女子赌在大门前,怒气冲冲地和赵辰乾吵架。
赵辰乾脸上还带着伤,但是与那点小伤比起来,富贵男子简直是肿成个猪头。
他们这动静那么大,早早围过来一群百姓探头探脑地看,赵家的下人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马把人拉进去。
“郡主,对面那个男子就是威远候世子,拉着的是白姑娘。”
赵家乱成这样,马车铁定是靠近不了的了。绸去掀开帘子,把人指给她看。
见赵辰乾没有吃什么亏,宁桉放下心来,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头发,踏脚下去。
一脚下去,反倒踩出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梨花带雨地哭诉。
“哥哥,我!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我,我——”
说到这,白盈柳苍白着一张脸,像是再也开不下口一般拧头低诉,泪珠子断线一样落下来,任谁一看了,都觉得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哟,这话说得有水平。
宁桉挑挑眉,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在了解白盈柳的赵家人眼里,这话可以是说她现在日子过得不好,只有不好了,才会哭着喊着和娘家求助。
可在威远候世子眼里,这话既说出了白盈柳之前日子过得不好,有点名了嫁于他以后过的是好日子,捧得人心花怒放啊。
最重要的是,在那些围观的群众眼里,那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理解都行了。这样含含糊糊的话,向来是问题的爆点。
毕竟善良慈悲的仙女仙女怎么能说丈夫,说爹娘不好呢。
一箭三雕,看来这也是一位语言学家啊,宁桉感慨一句。
果然,世子一看这场面,架也不吵了,连忙地下声去安慰,白盈柳依旧再哭,只咬着唇摇头不说话,给人急得抓耳挠腮的。
“难为她还能在这么一张猪头脸面前哭得那么惨,”宁桉对着刚下车的江晏青吐槽,“要我我都憋不住笑。”
她这话说得太大声,恰巧那边现在没人吵架一片寂静,总有白盈柳低低的啼哭声,世子元宏玉一听这话,立马就炸了。
“谁在那嚼嘴舌子!当心爷爷我拔了你的皮!”
“哟,”宁桉不急不缓,怀着手慢悠悠地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我爷爷?你九族是批发的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话一出,元宏玉涨红了脸,横眉倒竖就要开骂,不料白盈柳忽然掩着脸拽住他的袖口,“世子不要!”
低垂下的眉眼间,白盈柳神色莫名,她无比熟悉这位相公的脾气,最是叛逆不过,越是要他不要的,他就越是要来。
我也不想针对你的,白盈柳在心底默默地想,要怪就怪你出现得正是时候。
巷子口还有其他人在看着,只要元宏玉一骂出口,她再劝上两句,这温婉贤淑的名声,可就刻在她身上了。
宁桉凉凉地看着白盈柳,心底嬉笑一声,好典型的白莲花啊。
白盈柳等了片刻,却不见元宏玉有什么动作,她压住眼底的狐疑,怯怯地抬起头,才看见元宏玉脸色巨变,青紫交接地看着对面马车上挂着的家徽。
怎么?
白盈柳有些不解,她仔细打量两眼,第一次没绷得住脸上的表情,那熟悉的徽纹,和宁夫人昔日带她去的那家,一模一样。
“表姊?!”白盈柳脱口而出。
宁桉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冷意十足,“白姑娘,你姓白,不是姓赵吧。”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姓白的姊妹?”
宁桉说话的时候好不掩盖声音,虽然因为病弱有些气短,但也足够不远处巷子里的人听个明明白白的了。
“哎,这人谁啊,怎么这么说话呢!”其中一粉面少年握紧拳头怒气冲冲。
“闭嘴!”他旁边的人连忙捂住少年的口,拉到角落里悄声说到,“看见家徽没,朗月郡主,皇亲国戚!”
“你不要命啦!”
那少年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青白交织,好在朗月郡主的名声向来不错,才没把人吓脱魂。
两人跑到角落里缩着,任然掩盖不了好奇心,少年悄悄咪咪地,戳了戳旁边的人,“郡主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白姑娘?不是赵家的小姐吗,怎么会姓白?”
“我怎么知道?”旁边人翻了个白眼,“姑娘的闺名怎么可能被我们这些外男知道,只是一直听人这么说。”
“不过不是说朗月郡主还帮了洛家吗,应该是个好人,不至于撒谎吧?”
一时间,两人神色变幻。
另一头,白盈柳听见这话,脸色掩盖不住地僵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愤恨,偏偏这又是事实,只能扯着脸笑了一下。
“郡主说笑了,夫人之前还带我去看望过郡主呢。”
嗯?
现在开始拿宁夫人出来当挡箭牌,打亲情牌了?
宁桉冷笑一声,倒还真没去理会她,转而看向元宏玉。
侯府不知道是怎么养出元宏玉这么个奇才来的,眼下认出宁桉的身份后,脸色非但不臭,竟然还有些欢喜模样。
他笑呵呵地凑上前来,被郡主府侍卫拦在外面也不恼,“郡主,不,堂妹,你如今可是大好了?”
“真好!真好!”
说到这时,元宏玉竟然极高兴般地笑了起来,眼神自以为隐晦地扫过宁桉的脸,面带痴容。
宁桉:“…………?”
不是,这是什么?那来的脑残,这是在对着她发-情?!
一想到这,宁桉就觉得膈应,“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和她说的话现在原话奉还给你,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亲戚?”
“更何况,”宁桉淡淡地笑了一下,“威远候传到现在,已经快要削爵了吧?”
“怎么,叫你一声世子,就不知天高地厚攀起来了?”
仗势欺人就是爽!看着元宏玉顿变的脸色,宁桉心底笑开了花。
元宏玉被她说得脸色涨红,混了一头荤油的脑子也醒悟过来了。
他家威远候与皇家算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还是燕末的时候末帝昏庸,随口给封了个候,为了这还特意改了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彼时的威远候一心致力于强抢民女送到末帝后宫去,喜得末帝找不着北。
同样这么得来爵位的人,京城里还有好几家。
隆狩帝登基这么些年,早就该削的削了,要不然他一个侯府世子,怎么也犯不上娶个商户之女。
也该娶这么个级别的美人才对,元宏玉□□熏心,止不住想。
好在白盈柳暗中掐了掐他,才没失态。
“郡主训得是,”元宏玉连连道歉,“今日是陪贱内到赵家探望岳丈,不料倒是这遇见郡主了。”
“所以呢,”宁桉不为所动,“你之前说我的事,就这么完了?”
“扒了我的皮,”她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倒地是谁扒了谁的皮!”
日头地下,侍卫手上拿着的长剑晃着银晃晃的光,元宏玉不可置信地抬起来,对上宁桉漆黑的眼眸,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人怎么这样?!元宏玉不可置信地想,我都道歉了!
“我,我,”形势逼人,他只好僵笑着脸,“是我不是,择日,择日必登门道歉,还请郡主息怒。”
“也不用择日了,”宁桉扫了眼摇摇欲坠的白盈柳,“今日本郡主就在赵家内,世子不妨快点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早回的好。”
元宏玉身上一僵,明白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回了。只好讪笑着带着下人往回跑,他跑得太急太快,白盈柳款款地往前追了几步,没追上去。
赵辰乾冷着脸在旁边看完了一整场好戏,见白盈柳神色凄凉,挥手让下人把人领进去。
到底是家里这么多年的妹妹,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赵辰乾有些心累地想。
赵家的大门重重地关上,将外人或是探究或是嘲讽的视线关在了外面。
“朗月,”看见宁桉,赵辰乾脸色才好了起来,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对着一言不发的江晏青点了点头。
“本来想着你身体不好不麻烦你的,没想到还是让你撞见了。”
废话,她这几日都在让人盯着赵家,专门卡着点来的,不撞见才怪,宁桉心底吐槽,面上却不显分毫。
她与赵家关系是近,但是放在当下的社会观看,那也是两家人。
再加上宁夫人又是长辈,她若是不开口,宁桉这个晚辈还真不好主动插手人家的家事。
但是既然元宏玉都得罪到朗月郡主头上了,那管不管就不是赵家做得了主的了。
到底是内宅,江晏青不好直接进去,就由赵辰乾请了去见赵家主,由丫鬟引着宁桉进了院子。
宁夫人的院子在赵家深处,布置得很是秀雅。院畔一排玉兰花开得正盛,台阶下还新植了几颗兰草。屋内的摆设也多用玉,竹,少见金银之物。
倒是不像是巨富之家。
宁夫人本人也如兰草一般秀雅,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绢纱长裙,温润如玉。
早有人把门口发生的事告诉她了,宁夫人一见宁桉过来,一脸担忧地拉着人四处打量。
“桉桉,今日怎么出来了,”见人没大碍,宁夫人亲热地开口,“怎么不再养养,可别见了风再疼起来。”
宁桉已经习惯每个长辈见她必说的几句话,熟练地把太医的话又搬出来应付过去。
“这样就好。”
宁夫人长舒一口气,赵辰乾常年不在家,也没有什么庶子庶女,除了白盈柳,身边就宁桉一个晚辈亲近些。
想到白盈柳,宁夫人的眼睛不由得暗淡下来,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
宁桉喝了口茶,干脆地问了出来。
“姑姑,白盈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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