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隧道是蓝色的,里面仿佛汪着海洋,慕星遥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里面的那个世界,给她无比熟悉的感觉。

天道化身现在没有一点刚才神秘莫测的牌面,贺兰涯单手掐着他的脖子,锐利清寒的双目盯着慕星遥,开始倒计时:“本尊数三声。”

“你如果不过来,一定会后悔。”

“三、二……”

其实用不了三声,慕星遥想,她走不了的。

以贺兰涯之能,哪怕她现在离开,贺兰涯也有办法再把她抓回来。

还有一点,慕星遥微不可察看了天道化身一眼,把她送去另外的世界更能阻止贺兰涯,还是她死在另一个世界更能阻止贺兰涯?慕星遥不会认为天道化身用心恶毒,可如果天平那边的砝码是千千万万人呢?

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大海,向来最美丽也最危险。

慕星遥深吸一口气,换上胆怯的目光:“贺兰涯,别数了,我现在就过来。”

天道化身瞪大双眼,拼命朝慕星遥使眼色,贺兰涯倒是无动于衷,一动不动看着慕星遥的动作。

慕星遥朝前踏一步:“你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冒着风险和你作对,放轻松一点……”

天道化身苦于说不出话来,慕星遥一旦折返,贺兰涯就什么也不缺了。

“回来的原因。”贺兰涯忽然道。

慕星遥小心翼翼安抚现在随时可能进入暴走状态的贺兰涯:“我的立场肯定和你不一样,不过我觉得,靠暴力我们都没办法阻止你,毕竟你最厉害了。与其做无谓的挣扎和早晚被抓回来的遁逃,不如我们多点和平的时间,可以多谈谈心下下棋,届时说不定你自己就改主意了。”

贺兰涯仍然寒冷如月,没说赞同,也没说不赞同。

他那双眼里更多的是漠然,就像是懒得同慕星遥争辩,但是,他这个决定从设想到实施,已经过了太久太久。

让他改?无异于天方夜谭。

天道化身显然也是如此想的,他满面心痛气极之色,感觉慕星遥异想天开,白白搭上了这番布置。

慕星遥不管别人的想法,她们的牌面就是这么差,却要和抓了两王四个二的贺兰涯比,本来就只能一让再让。贺兰涯的初衷也是为了河清海晏,只是他剑走偏锋,本质上,本来就是能不打则不打才最优的局。

慕星遥轻轻道:“我过来了哦。”

贺兰涯颔首,天道化身心如死灰。

慕星遥安心过去,她踩过亮晶晶的星河,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她脚下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慕星遥想到那颗被贺兰涯和天道化身打得往下掉的星星……不会那么倒霉吧?

按理,星星该是星球,不会被她踩一颗颗的踩在脚底,但修真界的星星明显不一样。

刚才天道化身那一击,整条星河碎溅,只是堪堪维其形。现在,它们再也无法维持形状,自慕星遥脚下开始溃散,星星化作的粉末四散,慕星遥脚下没了着力点,身后的隧道传来可怕的吸力。

慕星遥被吸过去时,只来得及惊恐的看了眼贺兰涯。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是脚滑没地儿站,贺兰涯千万不要迁怒啊。

天道化身也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毕竟,见过菜的没见过这么菜的。

他一喜,继而整个人被往外一推,灿金色的天机书出现,异光忽闪,天道化身化为一条条规则、律令,进入天机书之中。

天机书身上的灿金色变得低调而富有韵味,浮在空中。

贺兰涯没有半点耽搁,朝慕星遥的方向飞去。

慕星遥落入隧道之中,进入隧道的刹那,她脑海中好像自动出现关于这个隧道的信息。

这个隧道,叫做往尘洞,的确可以带她回另一个世界。进入往尘洞中,慕星遥眼前飞过一片又一片的芦苇,每一片芦苇上要么刻着修真界的欢愉,要么刻着现代的平静生活。

慕星遥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更向往的是修真界,这个往尘洞就会把自己带去修真界,如果向往的是现代,自己就会去往现代。

去往这些美好而零碎的记忆片段里。

但是,有点不对,慕星遥脑子一团乱,真的不对劲。

天道化身要把自己送回去,要冒着被贺兰涯抓住的风险,而到了往尘洞里,自己随时可以反悔,留在修真界。

他不大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慕星遥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被自己忽略的。

她想到了红衣女那个要求:三天之内,和她形影不离。

如果只是为了说服她离开修真界,这个要求没有必要定得那么死,慕星遥仔细想想,修真界、现代、红衣女却来自书里……如果书中也是一个世界呢?

她豁然开朗,睁大眼睛仔细辨别往尘洞中飘飞的芦苇,一片芦苇中是她在现代画画的场景,另一片芦苇中是修真界她在合欢宗内赏景的场景。

第二片芦苇里的不是她。

大冬天的她压根不喜欢赏什么雪景,里面的人是书中的红衣女,根本不是她。只是因为书里和现实的合欢宗非常像,这些芦苇又多,飘飞过去时,很容易被她忽略。

慕星遥知道了,红衣女说服她回现代只是第一层手段,真正的手段是她趁这几天给自己身上放东西,把她对书中的记忆、和放大后的思念放到慕星遥身上。

这样一来,慕星遥很有可能被带到那本书中,一本虚幻的书,她进去之后,天道化身随时可以毁了那本书,也就是毁了她,连贺兰涯也找不到。

慕星遥绝不愿意被封入书中。

她到处找自己身上有没有被多放的东西,慕星遥翻遍一切,袖子、衣裙、芥子戒,连头发上的钗饰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

那些芦苇已经越来越近,它们对自己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了,慕星遥只能一边找,一边尽力扩大自己对修真界、对现代的思念,只盼着如果真的找不到红衣女留下的东西,她也可以去真实的世界。

关键时刻,慕星遥想到了——香味,红衣女子身上一直也有一股香味,她起初以为女子爱香,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想想,天香蝴蝶骨有香味,玉柳骨也有柳叶一样的清香。

玉柳骨对慕星遥无效,但如果红衣女子是用玉柳骨放大她自己对她原来生活世界的执念,再把幽香留在慕星遥身上呢?

慕星遥立即凝出水球往自己身上浇,她要清洗干净那股味道,然而,那些芦苇已经逼近慕星遥的面门。

在她的刻意加大执念下,真实修真界、书中世界以及真实的现代,代表着它们的芦苇全部铺天盖地朝慕星遥而来,她不知道先撞上哪些芦苇。

如果撞到书中世界的芦苇,她的生命,也就像烟一样。别人烧了那本书,也就是烧了她。

芦苇逼近,在整整三个世界的威压之下,慕星遥如同变成三倍渺小的蚂蚁,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赌运气。

可惜了,天香蝴蝶骨是引起邪念,不是执念,否则她未尝不能用天香蝴蝶骨来彻底压过玉柳骨留下的执念。

慕星遥干脆闭上眼睛,心里从默念“花姨清姨雪姨……贺兰涯”等一系列的人名到“冰淇淋空调电脑大商场”

就在她念到“男明星演下饭爱情偶像剧”时,贺兰涯穿过整条往尘洞,他手中凌厉的长剑赫然消失,变为一道柔软的月霜。

慕星遥落在了那道月霜之中,没有进入任何一片芦苇。

死亡的威胁就像是轻烟,离她很近很近,却无法透过来。

往尘洞洞底发出恐怖的嗡鸣声,如同大海在咆哮,贺兰涯轻落到一片芦苇上,那些代表着记忆的芦苇一触碰到他就碎掉。

他逼近慕星遥,揽住她的腰:“走。”

他身形轻魅,几瞬就到了往尘洞洞门,把慕星遥扔出去。

身后那些芦苇紧追不舍,而且,不知是不是慕星遥的错觉,这些芦苇好像又变多了。

贺兰涯再划出一剑,这一剑和平时的利完全不同,星月分层,再不融合,那些芦苇消散了整整几十片,但是,还有新的芦苇。

贺兰涯问:“刚才你想了些什么?”

他现在问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慕星遥连忙道:“想了修真界和另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的许多电视电影小说……也就是修真界的话本子。”

话未说完,慕星遥愣住。

……如果说书里的是世界,那么那些小说电影在往尘洞里也被视作世界?难怪多了这么多芦苇。

她是不是,坑了贺兰涯?

这么多世界,这么多芦苇,看样子都是冲着慕星遥来的,尤其是其中的真实世界来势汹汹,那些蔚蓝色的芦苇飘来的瞬间,还未出洞口,慕星遥就身上剧痛。

仅是余波,她便结实地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

慕星遥也就自然没有看到,在诸多往尘洞中的“世界”来袭时,贺兰涯一直挡在她的身前,挺身如虹,长剑斩尽一切。

这个空间渐渐碎了。

等慕星遥醒来时,四周的天还是黑的,但能看到树林、青草,草尖儿上有蚂蚱在跳来跳去。

天边的星河好像格外地宽,星星格外散,密密的又多又繁。

她撑着手坐起来,短暂地眩晕之后回想一切,这里是哪里?她是成功留在这儿了?还是已经去了一个异世界?

慕星遥听到了狼叫,树林深处点燃了绿色的眼睛。

野外的狼,可是能要人命,慕星遥下意识运转灵力,空的,一点也用不了!

看来她大概率是到了异世界。那么,贺兰涯哪儿去了呢?

慕星遥试着轻轻出声:“贺兰涯。”

“贺兰涯?”

没有回应,看来贺兰涯没在这儿。

慕星遥虽然失落,但现在最该解决的是狼的问题,她想站起身来,手碰到草地,摸到了另一个东西。

湿润、冰冷,还动了一下。

慕星遥骇然看去,一名锦衣男子正躺在她旁边,雪白的锦衣被染成血色,要多惨有多惨,慕星遥连忙扑过去拍拍他的脸:“贺兰涯?”

贺兰涯醒了,那双清寒不可一世的双眸虚弱许多,睁开眼见到是慕星遥,眸子里划过异样的神采。

慕星遥惊喜道:“你也来了,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是凡人界,本尊赢了。”贺兰涯道。

慕星遥来不及高兴,贺兰涯咳嗽几下,躺在草地上虚弱地问她:“你到底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哪儿有这么多强悍的世界?”

几千上万个半真半假的世界意志对着他出手,这段时间,贺兰涯的上清道体已经初初被污染,所以他相对于自己而言,是一段虚弱期。

也算贺兰涯倒霉,慕星遥看的东西,很多很多……而往尘洞,把那些虚幻全变为真实,贺兰涯偏偏又要捞慕星遥。

慕星遥心虚地不敢搭话,她语气矮了三分:“你怎么样了?”

她本来要扶起贺兰涯,上手一摸,全是鲜血。借着月光一看,贺兰涯俊美的脸上更是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这里是凡人界,无法使用灵力。也就是说,在本尊的本源力量恢复之前,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

……

慕星遥眨眨眼睛,已经能预想到很不妙的场景,她问:“你的伤势现在很重,所以你会不会什么驭狼术之类的东西?”

“不会。”贺兰涯回答得坦然。

意料之中的回答,慕星遥谨慎地再问道:“所以,现在你伤重未愈,旁边群狼环伺,我们两个现在唯一仅剩的战力就是我,对吗?”

“是。”

贺兰涯居然微微一笑,在流光夜色中,清冷高雅的脸也显得宛如看好戏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