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抛弃血缘亲情,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
!?
玛格丽特陡然松开抱着叶棠的手,她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一时间脸色比纷飞的白雪还要苍白。
“您、您的意思是……?”
哆哆嗦嗦地望向微笑的叶棠,玛格丽特只觉得面前慈悲如圣母般的女子令人胆寒。
“字面上的意思。”
“我的殿下,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我相信你也不需要我对你解释第二次。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给了你两年的时间。”
是的,玛格丽特确实清楚。
在她翻看那些叶棠命人送来给她的奇妙书籍时,她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感。
伊莲大主教并不希望她只是做一个公主、甚至是一个摄政公主。她想要为她戴上的不是后冠,而是远比后冠沉重几倍、几十倍的皇冠。
“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了,玛格丽特。”
“作为一个人,想清楚,然后回答我。你选择哪一条路?”
小腿肚子在疯狂的打颤,手指像抽搐一样抖了不停,就连口腔里的牙齿似乎都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这一刻,玛格丽特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我一直都想要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不,我一直都想要的是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
抬起遗传自皇后,过去给人一种柔弱印象的蓝眼睛,玛格丽特沉声道:“倘若掌握这种权利的唯一方法是成为女王,那么,我想成为丹马克第一任女王!”
叶棠不意外玛格丽特能作出如此选择。她在第一次见到这个被故意养得羞涩且文弱的女孩时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韧的意志——没有这种坚韧意志的人也没法忍受来自父母家庭长达十几年的区别对待。
玛格丽特不一定会恨带头看轻她这个女儿的希流斯十四世,也不一定会嫉恨她两个锦衣玉食、连坐马桶都需要人抱上去的弟弟。可玛格丽特一定会不甘心,不甘心只有自己的人生被这样轻贱地对待。
叶棠能够为玛格丽特做的事不多,只有一件,那就是赋予她名为“知识”的武器。
以自己的亲生经历作为教材,叶棠为玛格丽特编写了一套当权者为人处世、当政者如何施政的参考书。
叶棠不是神,顾及不到方方面面,参考书并非万能。她只能将自己的意见,还有相关的思考写在事件之后,供玛格丽特作为参考。
两年的时间就让一个没有涉足过政坛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为明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让玛格丽特记住参考书上的事例却不是那么难。
未来玛格丽特施政时只要能剖析拆解自己遇到的困难究竟是什么样的困难,她就能代入参考书里的例子,去为自己找寻答案。到了那个时候,叶棠也愿意向听得进谏言的玛格丽特提供建议。
实话实说,叶棠曾经想过:如果希流斯十四世只是个被贵族们团团包围,在谗言中迷失了自我的国王,那他还不是没救。
可事实证明希流斯十四世并不只是贵族们的傀儡。他是打从心底认同贵族们那些令人作呕的提案,这才选择站到贵族一边,与贵族们沆瀣一气。
对于这种冥顽不灵、无药可救的一国之首,叶棠打从心底厌恶。也因此她没有考虑过帮扶玛格丽特之外的丹马克皇室。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希流斯十四世的两个儿子在他的“教导”下,早已失去了孩童的纯真与可爱。他们对“下等人”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与同理心。尽管他们的母亲试图教给他们“良心”这种他们所欠缺的东西,可惜皇后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希流斯十四世的掌控之下,皇后早已习惯被当成摆设。对她而言最安全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希流斯十四世的身边,当她的受宠皇后。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勇气求新求变,拼上自己的位置乃至生命,只为纠正不公与错谬的。
皇室之下,帝福尼公爵家的做派与皇室如出一辙,其他的大贵族也各有不是人的地方。中层贵族大多是墙头草,少见的有革新思想的贵族又没有实现革新的能力,只是耍耍嘴皮子。下层贵族与地方贵族要么忙于讨好中层贵族,要么偏安一隅,要么因为与教会关系紧密,因此被放逐出权利的中心。
叶棠的足迹遍布全国各地,可以说绝大多数贵族的素性她都了解一点。玛格丽特是她综合所有考量后选出的一张手牌,却不是唯一一张。
“这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或许比轻松的死去更艰难。即便如此,我的殿下,你依旧要选择这条道路吗?”
“是的!”
温柔的笑意重新回到叶棠的脸上,她为玛格丽特抚去她肩头的落雪:“那么殿下,向我证明你的意志吧。”
“我要怎么证明?是要我的头发吗?还是鲜血——”
玛格丽特说着就要去咬自己的手指。
“不,”
叶棠轻轻地握住玛格丽特的手:“我希望殿下能亲自演一场戏。”
“当着你父王你母后的面,在民众的面前,在神职者的面前。”
低下头对着玛格丽特的耳朵轻声细语,叶棠的几缕话音落入奶妈希尔芙的耳中,让希尔芙捂着嘴后退两步,摔倒在雪地上。
这位忠诚的信徒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动摇。
……伊莲大主教真的不是要殿下去送死吗!?
……
理论上来说,玛格丽特与教皇第六子的婚姻达不到国婚的级别。其主因是教皇的第六子并非教廷的神职者。在丹马克,没有人知道这位教皇之子平时靠什么谋生,也不清楚他的母亲是何许人也。
人们只知道他的前妻是个女巫,女巫诱-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差点儿加害于他,还想通过他害死他的教皇父亲。幸好教廷及时发现了女巫的阴谋,处死了可恨的女巫,可怜的男人这才逃过一劫。
此次这位教皇之子迎娶丹马克唯一的公主就是看中她纯洁善良,没有沾染过外界的污秽,不可能是与魔鬼打过交道的女巫。
松鼠腹毛制成的白色地毯从丹马克的皇宫一直扑到皇宫前的广场上。无数绚烂的花瓣与雪片一起飞舞在空中,令人感觉如梦似幻。
公主玛格丽特身着最上等的丝绸、最名贵的白熊皮,她的整张容颜被隔绝在白色的面纱之下,带着若隐若现的美感。
教廷拿出了国婚的阵仗,据说这是为了体现对公主的尊重,对丹马克皇室的尊重。
叶棠却是知道的,教廷……不,英诺森八世这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富。痴迷于让人看到教廷的“强大”!
新年的第一天,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首都教会的神职者们的见证下,玛格丽特一步一步地走向迎接她的纯白婚车。拉动这婚车的竟然是土库曼斯坦的阿哈尔捷金马!这些纯白的马匹生着泛有珍珠光泽的皮毛,远远看去,整匹马都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要不是这些马头上没有生着角,一定会有人把它们当作神话传说中的独角兽!
“父王、母后……”
没有被华丽的婚车与美丽的马匹所迷惑,玛格丽特泫然欲泣地在婚车前停步。抖着嘴唇望向前来为自己送行的希流斯十四世与他的皇后。
“什么?我的宝贝女儿。”
在人前,希流斯十四世还是会装装样子的。他表现得一如慈父,拿手轻轻抹掉女儿下睫上欲落未落的泪水。
“是还有什么告别的话要说吗?”
翻译一下希流斯十四世的话,就是:要说就说告别的话,告别完了赶紧滚。
“……能够嫁给教皇之子,我很荣幸。只是,”
“嗯、嗯。”
希流斯十四世十分配合玛格丽特,他居然挤出了几滴“不舍”的泪水:“只是你会很舍不得父王母后还有弟弟们对吧?父王也是一样的!噢!我的宝贝!”
说着,希流斯十四世装模作样地抱住了玛格丽特。
此刻,这位在宫殿里躲了一年多,最近终于敢于外出的国王脑海里只有:好冷啊。玛格丽特怎么这么多废话?使者还在一旁看着呢,我得赶紧把她打发走。……该死的,待会儿得让侍从把暖炉烧得更旺一些!
“谢谢您能这么说,父王。”
耳边传来的玛格丽特的声音让希流斯十四世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他的女儿以前也会用这样冰冷的声音说话吗?
“不过父王,我想对您诉说的,并非对您、对母后、对弟弟们、对这个丹马克所带有的思念。”
用纯银丝线绣满花纹,每边足有三斤重的礼袍下露出了持刀的手。
一把拽住希流斯十四世胸口的领巾,扯下领巾的同时站到了希流斯十四世的身后。用刀刃顶着希流斯十四世的脖子,玛格丽特高声怒喊:
“我要诉说的是希流斯十四世的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