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之所以会认为禁酒令是个好点子,除了酒在丹马克人心中有着神圣的地位、酒很赚钱以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天寒地冻里,丹马克人最爱干的事就是喝得醉醺醺的。
喝得醉醺醺的人别说好好工作了,能醒着都不容易。丹马克人工作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些人甚至只要嘴里还有一口吃的,手里的瓶子里还剩最后一口酒,就不会去工作。
纵然皇室与贵族可以把人当畜生使,可就算是皇室与贵族也过度榨取平民,使用奴隶——丹马克人不光能不工作就不工作,对于生养-孩子这件事也不怎么上心。
毕竟丹马克的天气这么冷,能顺利活下来的孩子不多。家里多一张嘴巴,又得让一家人辛苦不少。丹马克人虽然乐意在温暖的被窝里做一些能暖身子的事情,却不喜欢这些事情带来的“后遗症”,也就是孩子。
所以迪特、贝特与雷特当年在街上流浪时才会有那么多的伙伴。
丹马克的人口有限,纵使是皇亲国戚也没法让自己领地里的人口迅速增加。要是再虐待平民与奴隶,平民与奴隶说不定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是直接死亡。
如果能禁止丹马克的平民饮酒,那么喝得醉醺醺、因而无法工作的人就会减少,长期酗酒、不愿意把钱花在养育孩子上头的人也会减少——至少皇室与贵族们是这么想的。
这群当权者想当然地认为只要解决丹马克人饮酒成性的问题,就能大幅提高国民的工作效率,以及国民生养-孩子的意愿。
另一方面,在神权大于君权的丹马克,国王的行动始终受制于中央教会。倘若酒这条经济命脉被皇室与贵族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则教会要么选择向皇室、向贵族低头,要么直接和皇室以及贵族开战。
任何战争,军费支出都会是巨大的。且在军费之上,还需要充足的人力来保证前线有人冲锋陷阵,后勤有人补给不停。
换作是没有内乱之前的中央教会,神权与君权开战,君权必输无疑——别说普通的民众笃信神明了,就是骑士以及士兵里信教的人都超过了九成。遑论不少贵族本身就是坚定的信徒。
然而内乱暴露了中央教会的丑陋,这使得民众对于教会的信任度大幅下降。
此消彼长之下,皇室与贵族对民间的掌控力空前高涨。现任国王希流斯十四世多半是因为发现了这种情况,这才希望借由一些动作来彻底压制住教会,夺回曾经属于皇室与贵族的大权,彰显皇室与贵族的荣光。
对于中央教会来说,和皇室还有贵族开战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皇室与贵族都名正言顺地拥有军队以及军械,中央教会却在内乱之后被教廷下令解散中央教会过去以“圣堂骑士”之名所招募的军队——这些“圣堂骑士”是教廷派往丹马克的圣堂骑士的后代子孙们。
可惜这些后代子孙们并没有从他们的先祖那里继承其高贵的灵魂与高洁的品性。随着中央教会内部分裂,这些“骑士”们也分别选了边站,最终酿成了几方彼此屠杀,中央教会的地板上血流成河的悲剧。
不过别忘了,中央教会并不是丹马克土地上唯一的神权势力。地方教会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有中央教会带头向皇室、向贵族服软,通过服软使得皇室承认中央教会也能破例拥有买卖、交易酒的权利。地方教会也未必愿意低这个头。
地方教会更有可能会去做的事是收买、笼络,或者强逼有着较强宗教信仰的贵族私底下帮他们走私酒。
而涉及到走私……
丹马克的商人们为了钱能炒郁金香球根,郁金香泡沫一旦破裂,必然会有无数商人寻求新的商机。
要么是为了赚钱,要么是为了回本,要么是为了还债……走私酒必然成为下一个风口,也必然会造成新的风暴。
在叶棠所知道的历史里,曾经有一个国家的总统就下令全国禁酒。结果是那个国家非但没有从此远离酒精的祸害,甚至变本加厉,每个人都眼睛泛绿地就想喝上那么一口。
哪怕那是带着血的酒。
——走私酒成为了□□来钱最快的渠道,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抢劫、杀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无论当政者如何采取行动,走私酒的事情依旧屡禁不止,民间对于酒精的依存也愈演愈烈。
可怕的是,为了能满足人们“喝点儿什么”的欲-望,新型的饮料被研发了出来。
为了能让这些新型的饮料和酒精一样可以使人上瘾,饮料制造商在其中加入了大量的成瘾物质,这些成瘾物质有的在后甚至成为了被法律命令禁止的毒-品。
可即便在后世,这些饮料也没有消亡。他们剔除了原配方里容易上瘾的成瘾物质,又加入了极为大量的、合法合规的、还是人体活动所必须的成瘾物质。
——糖。
儿女后代发胖超重又如何?儿女后代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又如何?儿女后代多发各种心脑血管疾病又如何?
反正不是我的儿女,反正不是我的后代。
反正两眼一闭哪管洪水滔天,为人类的未来忧虑也得不到回报,赚得盆满钵满却能实实在在地走上成功的人生。
叶棠头痛就头痛在她知道人类永远无法彻底地禁绝成瘾物质,一种成瘾物质的消灭只是另一种成瘾物质流行泛滥的前奏。
可她同时也明白人类绝对不可以停止和成瘾物质做斗争。
也是在她所知道的历史里,有那么一些国家,为了让国民“理性”地对待成瘾物质,将部分本来被认为是“毒-品”的成瘾物质合法化了。
并且,国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国民,让瘾君子不会伤害到普通人,还专门设置了为瘾君子们提供衣食住行乃至最基本的生活起居的国家设施。
这些设施烧着纳税人的钱,却向它们的纳税人散播着一旦染上就基本不可能戒掉的成瘾物质,而这些成瘾物质因为会对人体器官、包括大脑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又让大脑误以为这是一种“刺-激”,从而记录下这种“刺-激”所带来的新奇体验。
与国家发布的、设置这些设施的初衷完全相悖,这些国家的瘾君子并没有减少,反而基数还在急速上升,并且成瘾者的年龄越来越小。
从成瘾物质合法化、瘾君子保障设施里获利的,唯有制造成瘾物质的公司,以及承包了保障设施建设的公司。
而在遥远的东方,有的国家为了禁绝成瘾物质,每天都有人在流血,每天都有人在牺牲……可就算是这样的国家,又哪里完全逃得过成瘾物质的侵害呢?
可笑的是,最初生成成瘾物质的植物们之所以进化成能生成这些化学物质的模样,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种子不被吃掉,自己的种群能够得以繁衍。
它们自我保护的手段却遭到了人类的异化。
不过诚如这些植物所希望的,它们的种群果然得到了非同凡响地扩大。人类在不知不觉中犹如被它们寄生的傀儡,正忠实地以自身血肉为主子卖命。
“……你们听过‘甘木果’的-名字吗?”
叶棠的手指轻轻地敲着办公桌的桌面,形成了一种规律的节奏。
迪特稍微思考了一下:“我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一种灌木的种子,对吧?”
“这和禁酒令有关吗?”
不明白这种听起来像是某种水果的玩意儿突然被提起是有什么原因,贝特困惑地问。
“我不确定有没有关联,但——”
“如果我是皇室,我一定会利用甘木果。”
叶棠在丹马克行走的这些年里,她除了找寻苏格,也留意了别的东西。
“甘木果确实是灌木的种子。这种灌木原本只有边境上有。因为嚼起来有甜味,所以才得到了‘甘木果’这个名字。”
“不过这种灌木种子还有别的特征。”
“甘木果的甜味伴随着微微的辛辣,可以像姜汤一样使人身体燥热。所以贵族们把甘木果当作是一种媚药,还会用它来壮-阳。又因为甘木树的数量很少,所以甘木果贵得惊人,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用得起。”
在不少贵族的领地,叶棠就见到了培育甘木树的农田。
起初她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农田通常面积不大,看得出栽种的人也没什么经验,一片田能活一颗野外移栽的甘木树都能让农民们兴奋不已,开心得又唱又跳。
但随着叶棠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她也了解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嚼食甘木果本来就能给人带来快乐、舒缓的感觉。如果再加上肌肤之亲,那就是升天般的感受。”
“得到过这种欢愉的人几乎不可能在不嚼食甘木果的情况下找到同等的欢愉,所以吃过甘木果的人只要能够得到甘木果,一定会吃第二次。”
“光是禁酒一定会引起民众的暴动。”
叶棠微微抬眼。
“那要是同一时间,合法合规的甘木果出现在了市场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