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蒂终于收到了期盼已久的鸽信。
给她写鸽信的是修道院里与她关系很好的孩子——吉蒂和修道院里的一些孩子有过约定,孩子们告诉她修道院里发生的事情,她为修道院外面帮修女解决一些修女不好开口请她帮忙的事情。
吉蒂一直很在意迪特那天脱口而出的那句:“真是一难未平,一难又起啊……”是什么意思,然而她知道既然迪特不告诉她为什么,她就是写鸽信给与自己相熟的孩子,那些鸽信也只会落到迪特的手上,迪特不会允许任何人给她回信。
所以吉蒂只能等。等到小姐里有孩子觉得修女需要吉蒂的帮助。
一目十行地看完一遍鸽信,吉蒂在难过的同时又咬着指甲开始看第二遍。这次她看得非常仔细,生怕自己漏掉了一个单词,以至于把事情给理解错了。
遗憾的是,不论吉蒂看即便,鸽信上的内容也不会出现任何的变化。
——为了让作为卧室的每一个房间都附带独立的卫浴间,伊莲修女决定对修道院进行大改造。这会划掉修道院很多很多钱,而修女一点要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想来这是因为她在郁金香球根的这件事上做得决策不好,让修女担心了。……也是,看穿了郁金香经济里的泡沫,担心她手里的钱不够赔付花农,贴补了她不少的修女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修道院缺钱的事情呢?
羞愧、悲哀让吉蒂抽噎一声,她流着眼泪把鸽信揉成一团。可她很快又重新展开被揉得满是皱褶的信纸,把信纸塞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擦干眼泪,吉蒂的目光再度坚定。她决定了。
果然,她还是不能和花农解约。
——既然现在郁金香的泡沫还没有开始破裂,那她还有时间!就算泡沫已经开始破裂,也不是所有城市的郁金香泡沫都会在同一时间破裂!她完全可以在郁金香泡沫开始破裂的消息传遍整个国家与周围的国家之前以尽可能高的价格把所有的球根预先卖出去!那样她不光不用付花农违约金,甚至还能大赚一笔!
只要她能拿着钱去给修女改造西莱特利斯修道院,想必修女也不会生她的气!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冒险都是为了修女,都是为了修道院不是吗!?
想通了这一点,吉蒂从座椅上起身,她快步走出办公室,向着外面的手下们道:“我改变主意了!果然我们还是不该把球根退掉!”
吉蒂商行的员工们半个月来一直都无精打采,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吉蒂去了一趟西莱特利斯修道院回来就开始说自己要解除与花农们的合同,不想再做郁金香相关的生意了。
员工们都觉得吉蒂疯了。知道能让吉蒂如此听话的让只有叶棠,还有人私下诋毁叶棠,说伊莲修女想要清心寡欲清自己寡自己就好了,何必阻拦吉蒂的财路。是不是西莱特利斯修道院自己没法发财,就要揪着以前也是修道院收养的孤儿的吉蒂,让她不许发财。
吉蒂这半个月里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换作平时这种闲话她就听到了,并且会绝不留情地处置说这种话的让。可现在……吉蒂的郁郁寡欢与心不在焉让她忽略了太多的情报。而这也让员工们对于叶棠还有西莱特利斯修道院的不满愈发高涨。
乍然听到吉蒂说她改主意了,原本闲散的员工们顿时丢掉了手里的纸牌游戏,围绕到吉蒂的身边,满眼开心地欢呼。
其中一个对吉蒂很有好感的青年甚至冲着吉蒂吹起了口哨,不住地为她鼓掌。
沐浴在众人欣喜若狂又充满敬佩的目光中,吉蒂有些羞涩。谁想她一扭捏,青年们干脆抱起吉蒂把她往空中抛。在欢声中载沉载浮,吉蒂好一会儿才喊停了激动的员工们。
她轻咳一声,用还有些发软的脚站稳,道:“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球根都卖出去!”
“卖?怎么卖?就算是最新的球根,也还有好几个月才会成熟吧?”
吉蒂傲然一笑,精明道:“我当然有办法!”
吉蒂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拿着花农与自己的契约,去向其他人兜售现在还没到手里的球根。
这种方式在后世经常被卖家们以“促销”为名来使用。当然在后世,这种销售行为还有一个正式的-名称:预售。
预售的风险在于这有可能是一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因为商家没有货物也能把货物销售出去,赚到钱。毕竟谁知道钱到了商家手里之后商家会直接跑路,还是用货物销售出去的钱去进货?
为了避免这一点,吉蒂才提议说拿自己与花农的契约来作为郁金香球根预售的保证。
既然契约为吉蒂保证了球根的来源,那么购买了预售球根的人就不用担心自己到时候拿不到球根。
“稍微让利也没关系!不要贪多!记住,薄利多销!我们的目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把球根卖出去!”
吉蒂说着将自己与花农们立下的契约一张张的分发了出去。哪个员工拿了哪张契约,她手里都有专门的记录。
“““是!!”””
热情澎湃地回应了吉蒂,吉蒂商行的员工们抱着大干一场的心情一个个奔出吉蒂商行。
有人骑马,有人去酒馆,还有人回家、打算来一场长途旅行。
人在西莱特利斯修道院的叶棠并不知道吉蒂改变了主意——这半个月来她听说吉蒂果然去和几个花农谈了想要解约的事情,便放下了心,相信吉蒂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也是凑巧,就在吉蒂商行产生变故的这几天,叶棠得到了新的消息。
“修女,我们可以进来吗?”
“请进。”
进入叶棠办公室的让是迪特与贝特。
迪特少见的脸色欠佳,整个人表现得忧心忡忡。贝特则是手背上和额角上都有青筋乱跳。
“什么事情这么糟糕?”
叶棠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她确信能让迪特变成这副模样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迪特喉头滚动了一下,先把手里的鸽信送到叶棠的手上,这才退后一步,神情悲伤地道:“国王……下了禁酒令。”
“他将酒列作了只有王族与贵族才能以正规渠道购买、享用的奢侈品。今后平民不得买卖饮酒,被发现……会被砍头。”
叶棠难得地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我知道那个王是个蠢东西,但他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就算想与教会争权,也不该以这样的形式啊!”
迪特抿唇不语,贝特则是举着拳头怒道:“就是啊!!那个蠢货!白痴!混蛋!傻子!xxx!”
已经很久没骂脏话的贝特骂出了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这让迪特都快想捂住叶棠的耳朵不让她的耳朵遭到污染了。
幸好叶棠对于污言秽语挺有抵抗力的。就算贝特骂了,她也只是道:“再怎么骂那个白痴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对策吧。”
贝特又骂了几句,这才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次这个国家是真的要完蛋了!!”
贝特并非危言耸听。
事实上在极度寒冷的丹马克,酒是仅次于粮食的必须品。许多贫民就算吃不上饭也要喝上一杯——至少一杯烈酒下肚,他们的身体能多温热一阵。
并且酒也被当作是药物的一种。丹马克人谁有个小病小痛、咳嗽眩晕的,都管他三七二十一,总之先来一杯再说。
酒也是教会最大的资金来源之一。
——丹马克最古老的几种酒,都是修道士们发明并酿造的。其中苦艾酒更是由来已久的“教会药物”。
茴芹、茴香以及苦艾这三种药草经常被称为“圣三一”,既“三位一体”,象征圣父、圣子与圣灵。
而苦艾酒的核心成分就是茴芹、茴香以及苦艾。
过去,在千年不遇的极寒日子里,修道士们曾在砂糖块上滴入一、两滴苦艾酒,并将滴入酒液的砂糖块送给挣扎在饥饿与严寒中即将死亡的人们,奇迹般的,吃下了糖块的人们都幸存了下来,自此这种滴入苦艾酒的砂糖块就成了一种正式的“圣餐”。
教会不但会定期向自己的支持者、信众提供定额的免费酒水、以及滴入了酒的砂糖块,并将之称为“神赐予的温暖”,还会宣称只要喝自己教会的酒就能远离病魔与邪恶。
有些教会每年都给捐赠到一定金额的信众送去教会自酿的酒,说白了就是以“回馈信众”的-名义卖酒。
先别说教会不可能容许自己最大的资金来源被截断,光是“圣餐”的存续就让教会不可能让步。
国王想要让酒变成皇室与贵族的专享特权,这是摆明了要和教会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