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废物”的假母亲60

法兰西皇室宣布放弃涉政-权、立宪权后的第十三个月,索菲娅收到了红衣主教哈列朗的死讯。

“……也就是说,哈列朗是被与法兰西完全无关的人给杀了?”

“是的,苏菲阁下。”

部下的回答让索菲娅怅然所失。

索菲娅为哈列朗考虑过许多种死法。鉴于哈列朗曾经以神的-名义唾弃不愿意相夫教子的女人,教唆人们将女性关在家中赶入厨房,所以索菲娅认为他该被拔舌,并且被拔舌后不应受到治疗。又因为哈列朗的信徒曾经带头去袭击女子学校、在女子学校放火,她认为哈列朗也可以被处以火行。

当然哈列朗也适合被推上断头台,毕竟他在失势之后很快逃往英吉利,想来是在革命开始之前就与英吉利人达成某种协定。而这种协定必然少不了你支持我上位,我做当权者卖国给你的这种桥段。

哈列朗还适合被处以绞刑,要知道这位红衣主教以往可没少判处“神之敌人”应受绞刑,他死在绞刑架上也算是因果轮回。

然而哈列朗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接应哈列朗的英吉利人中途反悔,将装扮成逃亡流民的哈列朗杀死在了去英吉利的路上。

这些英吉利人并不知道哈列朗是被故意放走的,他的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杀了哈列朗之后,这些人没怎么掩盖行迹就匆匆逃离了法兰西的土地。

跟随着叶棠学习了数年,已经过了二十二岁生日的索菲娅如今已经能够想到英吉利人为何反悔——哈列朗处刑了路易十六也就算了。他还在公众的面前试图强行为安托瓦内特安上罪名。作为保守派的他一生都致力于宣扬女性出门学习、工作是“不道德”的。《人权宣言》里最初的版本他也出了一份力,那就是将女性剔除在“生而平等”这个概念外。

问题是法兰西的风向已经变了。

路易十六征召的军队在法兰西与苏维斯的边境上对苏维斯展开了反击,并开始封锁与其他国家交界的边境线。本想趁机揩油的意大利军队遭到迎头痛击。

在奥地利军队进入法兰西,却成了红色军团的直属军队之后,赞同先把矛头对准法兰西,打算与奥地利、意大利瓜分法兰西的普鲁士因为奥地利出尔反尔、打算独吞法兰西的行径而与奥地利的关系微妙起来。

苏维斯军队则因为奥地利军队的反水在士气上先输一头,很快被接掌边境兵力的红色军团与革命党人逐个击破。

外敌当前,为了支援前线,也为了不让法兰西垮掉。大量的女性代替遭到征召的男性进入各行各业,不论是中立派还是保守派,乃至是食古不化的顽固派都只能接受这种将女性放出家门外的选择。

事到如今,谁再阻拦女性工作,谁就是背叛法兰西的国贼。

哈列朗的言论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失势是必然的。既然他无法在法兰西的政坛上制造更多的混乱,方便以英吉利为首的反法同盟分裂法兰西,那么英吉利公开收留哈列朗的坏处绝对远比好处多。

英吉利对哈列朗的收留如果转入非公开,则事情被曝光时英吉利支持哈列朗是别有用心这一点也会公之于众——哪国政要都不傻,没有任何政要会出于完全的善意与好心去帮助、收留一个失势的别国政要。

英吉利选择不浪费资源在哈列朗的身上无可厚非。

咚咚——

回忆起在巴黎女子学院学习时与同窗们开玩笑说未来的某天自己一定要亲自审判哈列朗的索菲娅在叶棠办公室的门上敲了两下。

因为办公室内始终没有回应,索菲娅出声道:“母亲,是我,苏菲。我有事想向您报告。”

索菲娅又等了好一会儿,然而办公室里依然没有回应。

“母亲?”

有些担心叶棠是因为过度操劳晕倒在了办公室里,索菲娅在一番纠结之后还是握住了门把:“母亲,我进来了!”

咔嚓!

扭开门把的并不是索菲娅,而是萨列里。

站在门前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粗-喘着,灰色的额发被汗水黏在额上,一张脸也红得不像话。

“……”

索菲娅哑然呆立,她的视线完全无法从萨列里潮红的脸庞上移开。

明明是皱起眉头来就让人感到严肃、威压甚至是刻板的长相,这会儿五官里却透出一种奇特的柔软,就像是被融化了一次的巧克力,还黏糊糊的没有凝固。

萨列里对着索菲娅一言不发,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用还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猛地捂住脸,像是在无声呐喊着:“不要这样看我!”萨列里身后的办公室里,叶棠对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地肩头颤抖。

她是在忍笑。

低咳两声,叶棠清了清嗓子:“进来吧,苏菲。”

叶棠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桌前,吃了萨列里回头一记狠瞪的她朝着萨列里用口型道:“晚上见。”

于是步入叶棠办公室的索菲娅下一秒就听见办公室大门在自己背后“砰!”一声被关起的声音。

“……母亲,您太恶劣了。”

索菲娅的语气没有什么指责的意思。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的她终于想起平时母亲的办公室门口都有至少一个卫兵在执勤,方便母亲下达、通传命令。卫兵们不在,那就是说刚才——

“请不要总是欺负萨列里教授。”

叶棠歪头,拉起衣领遮住自己脖子上的痕迹,笑道:“哎呀?说不定他就喜欢我欺负他呢?”

“那也要适可而止才行。”

索菲娅一本正经地对叶棠道:“欺负过头就不是情-趣了哦!”

“知道了。”

叶棠说着从桌边起身,她把索菲娅从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到休息室里,给索菲娅倒了一口雪莉酒。

“感谢我的宝贝女儿关心我的情感生活。”

加冰的雪莉酒被叶棠塞进了索菲娅的手里:“那么索菲娅,你呢?”

眼前再一次浮现出爱德华的脸,鼓膜上似乎又响起爱德华说“我爱你”的声音。

这一瞬索菲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她站在树影斑驳的河流边与爱德华亲吻。

不过一瞬就只是一瞬。僵硬了两秒的索菲娅很快露出个笑容,对叶棠道:“工作时间请您不要给我酒。我……会慢慢寻找我心仪的对象。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对于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叶棠问索菲娅“你呢?”并不是想要催促她找对象,或者是忘掉爱德华——对叶棠而言,伴侣并不是必须的。有了她会好好珍惜,没有她也不觉得人生有所缺憾。索菲娅的人生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叶棠不会插嘴索菲娅的感情选择,更不会逼着她去做选择。

她问索菲娅是因为她想知道索菲娅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现在她知道了,索菲娅并没有忘记爱德华。她只是强迫告诉自己说她与爱德华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她在逼迫自己放下对爱德华的感情,忘记爱德华这个人。

“是吗?那就好。”

但叶棠没有戳穿索菲娅。

她拿过索菲娅手中的雪莉酒一饮而尽,接着收起身为母亲的表情,以法兰西首相的面孔对着索菲娅下令——安托瓦内特愿意带领皇室退出政坛,并保证皇室会自力更生的同时也向革命党提出了交换条件。她要她的女侍臣、既叶棠成为新的首相。

前有奥地利军队,后有法兰西人民。革命党骑虎难下,叶棠又在此时唱起了白脸;她答应革命党将内阁的位置空出七成,这七成的职位将由革命党代表担任。

就这样,叶棠无意中破坏了索菲娅的梦想。但同时也给了索菲娅新的梦想。

——超越母亲这个绝对的高墙,带领法兰西走向母亲都没有见到过的新的未来,这就是索菲娅的心梦想。

“哈列朗的事情我已经听温特说了。你不用觉得他那样的人理应遭受审判,最后有尊严的死去。他的结局是他自己亲自选择的结果,你没有必要为他收尸。另外,苏菲·普瑞缇·马里埃尔……”

“我以首相的-名义命令你:前往苏维斯。”

索菲娅一怔:“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彻底踏平苏维斯的贵族阶级,粉碎他们的政-权。”

叶棠说着一笑:“谁让我讨厌那个国家的风俗习惯还有法律法规呢?”

真正的梅也好,原本的索菲娅也罢,她们的苦难都不仅仅来自于恶人与坏蛋,更来自于滋养了那些恶棍的土壤、苏维斯。

在苏维斯那个国家,没有女性不是“废物”。因为在那片土地上,所有女性都被变成了“废物”。

望着单膝跪地的索菲娅,叶棠问:“你能做得到吗?”

“是的!母……不,首相阁下!”

亲吻过叶棠的手背,索菲娅起身离开。

想到曾是故国的苏维斯,她因为那个国家对待女性的方式而感到后怕与恶寒,又为能够亲手改变那个国家而浑身躁动,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灼-热地奔流起来。

强行抹去脑海中爱德华的身影,索菲娅告诉自己:你不会这么巧正好遇上爱德华的。

……就算遇上了,你也要清醒地知道那是敌国贵族的子孙。你与他之间再无可能。

他若还想继续他那做律师的梦想,你可以将他送到法兰西与苏维斯以外的国家,帮他实现梦想。

但他若是选择站在他的家庭一边,站在苏维斯贵族的一边——

你就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