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军队从法兰西与苏维斯的交界处长驱直入,进入了巴黎。
革命党人所设想过的最坏事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梅,你这么做真的好吗?把奥地利的军队放入法兰西的国土……”
被索菲娅救出之后,安托瓦内特被叶棠安置在了卢浮宫。
之前作为皇室主要居住点的凡尔赛宫在被革命党攻破时破损的厉害。许多地方因起火而留下了焦黑的痕迹。
卢浮宫因为没有皇室成员居住,无论是装潢还是摆设都较为陈旧。但在被革命党人包围后,驻守在卢浮宫的卢浮宫总管很快带着侍者们一并投降,因此卢浮宫被破坏的仅仅是几扇主要的大门,宫殿内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建筑是完好无损的。
“虽然奥地利是我的老家……可是我不认为奥地利人会真心诚意不图回报地帮助我们。”
没法再把奥地利成为自己的“祖国”,内心其实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奥地利公主的安托瓦内特相当忧虑。
任何伟人都不能逃避来自岁月的侵蚀,哪怕是奥地利大公兼国母,匈牙利女王兼波希米亚女王的玛丽娅·特蕾莎。
随着她的母亲日渐衰老,她的母亲开始染上疾病。她那一直遭到母亲压制、反而因此变成了野心家的哥哥渐渐不满足于国王的虚名,先是开始在暗处动作。等她们的母亲染上了天花,他便将那些暗搓搓的动作一样一样地搬到了台面上。
自打苏维斯在奥地利的怂恿下与法兰西决裂,安托瓦内特就知道自己的哥哥对自己并没有什么血缘亲情。现在说他哥哥派兵进驻法兰西只是为了帮助她这个妹妹……安托瓦内特真是要笑掉大牙。
他的哥哥之所以会派兵“援助”她绝对不是因为在意她这个妹妹的死活。那男人只是借着帮助妹妹的-名义,试图将妹妹这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皇后变成操纵法兰西的傀儡,从而在实际上达到支配整个法兰西的效果。
“正如您所说,奥地利有自己的算盘。”
叶棠说着从女仆的手里拿过毛巾,亲自为安托瓦内特擦拭她刚洗干净的头发。
时隔一个月的洗澡对安托瓦内特来说真是久违了。虽然她的身体很疲惫,但身体上的清爽给了她活着的实感,加上听到叶棠之后的计划,她忍不住心潮澎湃,就是闭上眼睛也会因为流窜在身体里的兴奋感而无法睡着——倘若能够将保障女性权益的内容加入《人权宣言》,那么今后以《人权宣言》作为国家纲领的法兰西一定会极大的变样!
不止是安娜那样的天才,渥斯顿克雷福特那样的进步人士与她的女儿小玛丽,来自各个阶层的女性都能受益。因为有纲领作为背书,女性们在争取自己权益的时候也有了充分的正当性。
……当然,这一切的先决条件都建立在“法兰西没有亡国”这一点之上。
“奥地利军队答应为您而战、为我所用,目的自然是借着您的正统性来侵吞法兰西。我也是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奥地利国王的。”
安托瓦内特一怔,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你去见过我的兄长……我是说约瑟夫二世了?”
“是的,我亲自到国王陛下的面前展示了我的诚意。我承诺我会不择手段帮助殿下您重掌法兰西的政-权。前提条件是奥地利需要借给我足够多的兵力,让我可以镇压革命党。”
安托瓦内特头皮一麻:“你这是……”
“没错,都是骗人的。”
说话的叶棠眼睛都不眨一下。与她手上细致温柔的动作成反比的,是她那恐怖的发言。
“我怎么可能会将法兰西交给约瑟夫二世呢?”
“他的军队来了就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和将领不一样,奥地利的士兵在替身为约瑟夫二世傀儡的安托瓦内特掌握住法兰西的政-权后重回奥地利是得不到什么优待的。他们中埋骨他乡的人不会被当作英雄对待,缺胳膊少腿的人回国后也只能领一点点微薄的抚恤金,然后自行去找一份残疾人可以胜任的工作。
如果回国的是不算老且还运气很好没有缺胳膊断腿的老兵,那么老兵还会继续服役,因为国王的一句话就被派到下一个前线去。
一部份将领或许能够升迁,但实干家升迁的力度永远比不上出身好的人。
约瑟夫二世空有野心却不懂人性。他不会理解士兵与将领不是数字,而是有私心的人类这一点。
所以他不会想到对于士兵与将领们来说,与其帮助野心巨大的君主四处扩张领土,去打永远打不完的战。不如投入一个理解士兵们其实并不想上战场的指挥官旗下,等着有尽头的战争结束,就开始种田养猪的养老生活。
叶棠在踏进奥地利土地上的第一时间就在笼络约瑟夫二世的部下。她承诺给将官以及士兵们的是钱、土地以及安稳的养老生活。
将官们与士兵们很满意叶棠的条件,却不知这其中的陷阱:如果法兰西继续陷入动乱,安稳的养老生活根本不可能实现。说到底将官们与士兵们如果真的渴望安稳的养老生活,他们首先就要把自己当成武器投入战争之中。用自己的双手保卫未来将成他们养老地的法兰西。
约瑟夫二世就是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派兵之举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未来他没法掌握法兰西不说,还白白损失了数十万军队。
“哈……”
安托瓦内特忍不住发出了失笑的声音。
“怎么了,殿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没和你成为敌人真是太好了。”
安托瓦内特是由衷地这么认为。
——安托瓦内特之所以会选择殉道,除了她认为自己不该逃避、应当把危机当作机遇之外,更是因为她认为叶棠救不了自己。
叶棠的手里并没有兵力,即便她有着很强的个人魅力与领导能力,她也没有和革命党人坐到同一张谈判桌上的资格。
可现在,她竟空手套白狼,凭空创造出了能够与革命党人对弈的局面。
“我就当殿下的话是称赞了。”
安托瓦内特又轻笑起来,她很快道:“你该叫我安托瓦内特了,梅。”
叶棠摇头:“尽管路易十六已经死去,但您仍然是法兰西的皇后。直到您彻底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我都会继续叫您‘殿下’。”
从镜中望向身后的叶棠,安托瓦内特笑道:“梅啊,有时候我真是分不清你究竟是顽固还是灵活。”
对上安托瓦内特镜中的笑脸,叶棠也笑了:“难道不是一半一半吗?”
达到目的的手段可以灵活,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务时却格外顽固。安托瓦内特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了叶棠这个人,却终于有了自己与叶棠成为了朋友的实感。
……
由于奥地利的军事介入,法兰西与整个欧洲的局势又是一变。
原本打算趁法兰西内乱分一杯羹的苏维斯在奥地利的威压之下铩羽而归。正在重构军力以便袭击法兰西的反法同盟一时间也只能让瓜分法兰西的计划暂时停摆。
法兰西国内皇室与革命党的对立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到十二月,以安托瓦内特为首的皇室宣布放弃涉政与立宪的权利,将权利归还给民众。同时皇室宣布不再使用任何的国家税收,未来皇室将靠自己的产业养活皇室成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把皇室是从国家机构的位置上拿下来,重组为了一个宗族企业。
但在安托瓦内特如此宣布之前,皇室的男性成员大多遭到了暗杀与审判。许多其他国家的贵族都在质疑安托瓦内特为何不早些代表皇室宣布放弃国家权利。
主流的声音认为这是由于法兰西皇室把安托瓦内特当作“外人”,路易十六死后他的各种侄子叔伯群魔乱舞,不愿意让安托瓦内特代表皇室退让。只有这些激烈反对皇室放弃国家权利的人死光了,代表皇室发言的权利才终于回到了安托瓦内特的身上。
但还有另一种声音认为安托瓦内特是故意的。她迟迟不代表皇室发声,就是等着革命党先清除掉这些脑子拎不清的皇亲国戚。否则这些人听说她越过他们成了皇室代表,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将矛头对准安托瓦内特,在杀死安托瓦内特之后再站出来说安托瓦内特说得不算。又或者以:“安托瓦内特都如此退让了你们革命党还杀了她!可见革命党根本不会遵守约定放我们皇室成员一条活路,我们皇室也只能跟你们拼了!”作为借口,继续与革命党作对到底。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已不可考,重点在于法兰西皇室与革命党人握手言和。支持法兰西皇室的红色军团作为皇室代理与皇室发言人代替退居幕后的皇室与革命党展开了合作。
在红色军团的支持下,玛丽·渥斯顿克雷福特发表了《女权辩护》第二卷。在《女权辩护》第二卷中,渥斯顿克雷福特详细论证了厌女文化的存在,厌女的表现以及厌女文化的产生;并为女性正名,提出了女性并非天生不如男性等观点。
法兰西的女性们也换上裤子,穿上精悍干练的服装涌上街头,接替因青壮男性短缺而停工的工作。
一向坚定地坚持妇女应回到家庭和厨房中去的制宪会议温和派与国民公会激进派中由于多出了女性的代表,而不再一致要求女性履行她们身为贤妻良母的“义务”——现在的法兰西,如果女性都回到家庭与厨房中去,整个社会都会崩盘。
一月一日,《人权宣言》发布。
“天赋人权”不再只是一个专属于男人的口号。
《人权宣言》第一页第二段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女性公民应与男性公民享有同等的权利,包括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女性公民的经济、社会活动无须经过任何男性的同意。女性公民的家庭财产由公民个人支配,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女性公民的配偶、父母、子女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