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帕帕拉齐的祖国坎布拉是位于阿黛尔老家伊塔尼亚公国西南方向的一个群岛国家。这个群岛国家由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小岛组成,也因此这个国家曾经是宗族制下的联盟国,联盟中的各小国在说话份量方面也基本一致,并没有谁高过谁一等。
坎布拉的气候非常适宜种植葡萄,但坎布拉并不是葡萄的原产地。这里的人们靠海吃海,渔民、渔师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渔业受科技所限达不到发达的程度,但人们丰衣足食,海洋资源尤其是渔业资源也不会被过度消耗。
酒神狄奥尼索斯在寻找好的葡萄产地时发现了坎布拉的存在,这位神不由分说降临到了坎布拉,并促使坎布拉统一成一个国家。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狄奥尼索斯作为坎布拉的守护神有责任为坎布拉带来繁荣。借着这个“责任”,狄奥尼索斯将葡萄籽送到了坎布拉,并责令坎布拉人大面积种植。
问题是坎布拉的气候虽然适合葡萄的生长,可种植葡萄比种植一般的农作物需要更多的淡水。而坎布拉是不接壤任何大陆的群岛国家,这意味着坎布拉的地下几乎不可能有自然储存的淡水。
坎布拉人日常是收集雨水进行过滤净化来保证有淡水可以饮用的。但无论是从收集还是到过滤净化的过程,坎布拉那点的稀稀拉拉的科技树都没法保证这其中的效率。坎布拉的淡水储备也就刚够维持人民的日常生活。这葡萄籽一来,葡萄藤就是在和人抢水喝。
狄奥尼索斯是神,还是坎布拉的守护神,坎布拉人不能也没有那个能力赶走自己国家的守护神。
权贵为了讨好狄奥尼索斯,命专人照顾每一粒被埋入地里的葡萄籽。但凡有葡萄籽不生根不发芽,其负责人就会被鞭打至死。就这样,在一轮人死得比不发芽的葡萄籽多之后,葡萄扎根在了坎布拉的每一寸沃土里。
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沃土被葡萄占据,一般的农作物又适应不了太过近海的土地。绝大多数的人力被调去看护葡萄,坎布拉的渔业也就此荒废。
狄奥尼索斯并不是恶神,他对于葡萄酒的喜爱是纯粹的。拿到可以酿造上等葡萄酒的好葡萄,他一个开心就能赏下无数的金银宝石给坎布拉的人。
狄奥尼索斯不知道的是,他赏下的这些金银不会均等地分给每一个为葡萄保驾护航的人类,占据珠宝钱财的坎布拉人全是权贵。
权贵发现葡萄不光能讨好狄奥尼索斯,还能换来巨额的金钱,立刻连那些不怎么好的土地都不放过。他们命人掘了所有种植着其他作物的土地,开始疯狂地往所有能长出作物的土地上种植葡萄。
再差的土地,只要多种几块,总归是能有收成的。比起那些赚不到钱、或是赚的钱微小到不值一提的农作物来,一颗葡萄的价值要远胜这些农作物十年带来的收益。——权贵们如此寻思着,把坎布拉变成了一个只产葡萄的国家。
这样的国家,民生凋敝是必然的。因为可以种植食物的土地被权贵用几个硬币强行“买走”,许多人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农田。
出海打渔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安全,运气不好可能会遇上波塞冬那样随手掀人船的暴君,也可能遇上没有智慧只知道吃吃吃与增殖增殖增殖的海怪。去权贵手底下伺-候葡萄的收益又远远比出海打渔赚得更多,别说是因为出海打渔受过伤的渔夫了,就是青壮们也纷纷唾弃起了渔业,加入了伺-候葡萄的队列里。
如果说农业这条细胳膊是被坎布拉的权贵们砍掉的,那么渔业这双健壮的腿就是只顾眼前利益的坎布拉平民们自己剁了的。
农渔荒废使得坎布拉的食物价格一飞冲天,势如破竹。然而这时候再去打渔已经晚了——权贵们趁着平民们都跑去争着抢着伺-候葡萄的当儿,出台了一般人不得出海打渔的禁令。名义上是保护普通人不被大海吞没,实际上就是垄断了渔业,控制了物价。
为了能够吃上饭,平民只能向权贵低头,要么贱卖自己做奴隶,要么贱卖自己的家人做奴隶。
帕帕拉齐王子的曾曾曾祖父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被狄奥尼索斯指定为坎布拉唯一的国王的。王室在狄奥尼索斯的威光影响下毫无实权,本质上就是一个狄奥尼索斯向坎布拉人传达他旨意的扩音器。权贵们只顾着敛财,根本不听王室的指挥与调动。
整个国家乌烟瘴气,有钱的人越发有钱,站着坐着躺着都有钱从天而降。穷苦的人越发穷苦,哪怕丈夫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十六个小时,依然只能堪堪糊口,让自己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饿得直哭。不少丈夫也想让妻子出门工作,可是如果妻子要出门工作,家中的孩子就无人照顾喂养。可以说坎布拉的年轻夫妇们就是在面临要么放弃孩子,要么工作到死的二选一终极抉择。
在没有有效避孕手段与措施的坎布拉,民间偷偷掀起了杀死孩子的风潮。连带着妇女也死去了许多。
有的孕妇因为不想生下孩子,竟在怀孕九个月的情况下自己蹦跳到流产,最终大出血而死。更有丈夫听说妻子怀孕后殴打妻子,踹击妻子腹部,想要孩子流产却先打死了妻子。更有无数妻子生下孩子后孩子立即被丈夫双亲溺死、烧死、踩死的例子。
为了避孕,坎布拉人还什么都往妇女的身体里塞。因染病、出血而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有平民乐观的想:再这么下去权贵们该着急了。毕竟人口要是减少得太厉害,以后就没有这么多人来为权贵们伺-候葡萄了。
事实证明这些乐观的平民真是太天真。权贵们既然能做出葡萄籽不发芽就打死伺-候这葡萄籽的人的事情,又哪里还会有什么人性与道德?意识到民间这股杀子风潮会在未来让伺-候葡萄的人减少,权贵们直接将手下的奴隶们当家畜家禽那样实行配种,开始量产出生既隶属于他们的小奴隶。奴隶从小就被灌输作为奴隶的责任与义务,他们都认为当奴隶是天经地义。
叶棠来到坎布拉的时候,坎布拉已经彻底没有了“平民”这个阶级。活人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奴隶。
帕帕拉齐王子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国家有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他那王座上的国王父亲尚且没有能力改变这个国家,他这个距离国王之位还远得很的王子就更不要想做点儿什么了。
叶棠带着她的军队踏足坎布拉的王宫时帕帕拉齐王子整个人都是傻掉的。等他反应过来,他用自己引以为傲的长腿奔进了父母的寝宫,希望能保护两人。
天知道叶棠对国王王后没有半点儿兴趣。她直接就去了狄奥尼索斯的神庙,不光砸了人家的神像,踹了人家的贡品,打了人家的祭司,掀了人家神庙的顶,最后还把人家的神庙夷为了平地。
狄奥尼索斯被叶棠气疯了,这还是酒神第一次在不喝酒的情况下双眼血红。他急急忙忙地从宙斯主办的宴会上赶来,想要质问叶棠她这是什么意思。结果——
叶棠就像是看不到狄奥尼索斯的愤怒。当狄奥尼索斯冲到她面前张开嘴试图对着她喷口水……噢不,应该是对她进行质问与说教时,叶棠揪起狄奥尼索斯的衣领就扇了他。
没错。叶棠就是当众一巴掌掴得狄奥尼索斯脸颊上的肉都乱颤。
狄奥尼索斯来不及发火,叶棠那带着神力的第二个巴掌又落了下来。
手臂抡得像螺旋桨,叶棠直把狄奥尼索斯抽成了猪头——如果狄奥尼索斯是带着恶意故意想看坎布拉人痛不欲生活在地狱,他就不会这么幸运只变成猪头了。他会先波塞冬一步,被叶棠变成天上的星座。
和进攻雅典娜庇佑下的国家时不同,叶棠是不会对狄奥尼索斯客气的。她逼迫狄奥尼索斯让出坎布拉守护神的位置。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的被抽得鼻青脸肿,狄奥尼索斯这守护神确实也没脸做下去了。
坎布拉不是一夕之间,而是一眨眼就失去了狄奥尼索斯的庇佑。葡萄,这引发了诸多罪恶的“圣果”也失去了它本不应有的价值。
权贵们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叶棠也不想留着这些权贵们。于是来自海洋的军队蹂-躏了坎布拉的权贵们,所有反抗叶棠的人都被当时还是海后的叶棠用铁蹄踏平。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数个月。
“好大的渔船……”
海风吹掉了本忒希基墨头上白色绣有金纹的兜帽,让她小巧又精致的面庞暴露了出来。
坎布拉的港口里人们四处奔走。有嘴里叼着钉子、手上拿着锤子正给渔船修修补补的木工,也有指挥着将渔网里的鱼往马拉货车上倒的卸货工,还有坐在角落里手脚麻利地缝补着渔网的织网女。来往的商人为海货砍价与渔船主砍价,小贩油嘴滑舌地向路过的每一个生面孔推销着自己小摊上的鱼,嘴里说着保证新鲜、保证美味。
放眼望去,整个港口虽然混杂,却也充满了活力。
“这还不算特别大的渔船!坎布拉的全盛时期,最大的渔船有这个的五倍大呢!”
帕帕拉齐王子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比划着,显然他很乐于见到坎布拉如今的光景。
朱忒斯被帕帕拉齐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她拉下自己头上遮阳的兜帽,也露出了脸:“你这么兴奋是想和这艘渔船比比看谁在海里更快么?”
朱忒斯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这话,帕帕拉齐顿时露出“还可以这样!”的恍然,接着满脸都写上了:我想比!我要比!以前我只能在陆上跑,没法和船公平的比谁更快,现在可以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朱忒斯一拍自己额头,蒂雅娜与罗德则在她身后捧腹不已。
将被海风吹散的鬓发往耳后顺了顺,本忒希基墨不光没有因为朱忒斯与帕帕拉齐之间这段对话而露出笑容,她甚至面露苦恼。
阿黛尔想问本忒希基墨在困惑些什么,然而本忒希基墨已经走向了叶棠。
“母亲……”
小人鱼的声音很轻,但正与坎布拉国王交谈的她并没有漏掉本忒希基墨的呼唤。
她略一抬手示意坎布拉国王,跟着就回了头。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乖巧的小人鱼紧紧地蹙着眉。
“当然可以,我的本忒希基墨。”
得到母亲的应允,小人鱼看起来更紧张了。
“……您明明是所有海洋生物的守护神,为何您要支持这些人类从海洋、从我们的家园里获取我们的子民呢?”
“我不明白……”
本忒希基墨是真的困惑。这种困惑让她想也不想就把问题问出了口。
只是等她把问题问出口、又感觉到他人愕然的视线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就是明摆着会给自己的母亲带来难堪,并刺伤作为所有海洋生物守护神的母亲。
“对、对不起母亲!我不是……我是胡言乱语的!”
无法形容自己的歉意,又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自己的本意,本忒希基墨一下子失去了方寸,简单的辩解从她嘴里出来就成了逻辑不通的话语。
叶棠没有在意这些。她微笑起来,抚上了本忒希基墨的脸颊。
“你能问出这种话,证明你成长了。”
曾几何时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小公主如今开始思考作为神、作为王的责任。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王子,她的脑海里只装着自己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