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将军重弓马,贫道才会将此宝物献予将军。”
叶棠又甩了甩拂尘:“兵法为柄,弓马为刃。将军既有好刃,不想要能操纵好这利刃的柄怕是不可能吧?”
拓跋浑笑看着叶棠,不说话。
他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更让叶棠确信自己想的没错:“贫道既已将这本《兵法概要》献予将军,这本《兵法概要》就是将军的东西了。至于《兵法概要》是否能对将军有所襄助,将军大可自行评判。贫道就此告辞。”
叶棠并不拖泥带水。听她说要走,贺兰景心情稍霁。奈何拓跋浑又犯了老毛病。
“这就走了?你不说说自己这般献宝目的为何?”
少年将军终于把他的臭脚丫子从贺兰景的矮机上挪开:“能见到本将军可是机会难得。下次……不,说不定你没有下一次机会进这平城大营了。本将军今天心情好,看在你的献宝上特别给你一个机会。来,说说吧,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是想当个煮饭婆子留在平城大营,好照应木兰。
叶棠的实话很简单,偏偏这种实话不能说。瞧着满脸兴味,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的拓跋浑,叶棠在拓跋浑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中二魂。
就跟后世的青少年大多会在十几岁的时候幻想自己有特殊能力、有特殊身份一样。拓跋浑这个少年将军一脸期待,周身的气场都写着:“快说你看出我有帝王之相,想利用我做一番大事!”、“快告诉我你有个天大的阴谋!阳谋也行!”
话到嘴边微微一遍,叶棠失笑:“将军不是早已经看出来了?贫道的目的。”
假装谜语人三秒钟,叶棠抱着拂尘轻笑道:“如今道门风评已至谷底,刘宋看起来信道之人不少,可多少人嘴上说着信道,实际还不就是想要那寒食散。”
寒食散就是五石散。三国魏时就开始被人当兴-奋-剂服用,一直到了唐代仍然有人明知五石散有毒还继续服用。
用更直白一点的现代说法来讲,五石散就是毒-品。
“佛门近些年来广收门徒,佛教不光在北魏盛行,在刘宋也有越来越多的拥护者。长此以往,我道门被挤下国教位置是小,因失去信众而灭绝才是大啊。”
叶棠微微唏嘘,接着又道:“贫道别无他愿,无非是希望在将军身边证明我道门并非江湖骗子,我道门不是只知道炼些邪药来坑害他人。佛狸伐字带‘佛’之一字,是与佛有缘。贫道去找那佛狸伐谈光复我道门,只怕在贫道证明我道门能力之前就要先遭罗汉之怒了吧?”
拓跋浑眼中精光流转,脸上用大字写着:“我想的果然没错!你是看中我有帝王之相,想通过支持我来为道门争取靠山!”、“你们道门的野心可真不小啊!”
嗯。只要这个解释你满意就好。
叶棠面上带笑。
其实她找拓跋浑而不找其他人,最主要的原因是拓跋浑年纪小。
这个世界的拓跋浑虚岁十七,也就是说他才十六岁。
比起二、三十岁,身边的近臣与幕僚已经足够充分的其他拓跋家子嗣来说,年纪较小的拓跋浑更不容易羽翼丰满,自然他也更需要帮手助力。
倘若年纪小的拓跋浑再好忽悠一点儿,那对叶棠来说更是好消息——她想要照应木兰,没有上位者的支持是做不到的。
“坤道,你叫什么来着?”
“贫道无香子。”
拓跋浑自以为自己表现出的是大将风范,殊不知他看在叶棠的眼里,就像被褒奖了小狗狗一样正在狂摇尾巴。
“那么无香子——”
“将军!不可!”
贺兰景出了声,可惜还是慢了。
“——本将军允许你跟在本将军的身边!今后你就好好为我效劳吧!”
“是,将军。”
叶棠这次老实地跪下了。不过只是单膝。
“将军!”
贺兰景厉声开口,却被拓跋浑抬手阻止。
“无香子,有两点你最好记住:其一,你来是为本将军出谋划策的,如果你没拿出应有的成果,本将军第一个会把你丢出大营。其二,本将军手下最弱的那个谋士也有自保的能力。不管你是不是坤道,我都不会刻意给你保护。若你没法保护自己,现在就离开大营吧。也省得日后丢了清白,更丢了性命。”
叶棠平静颔首:“这是自然。”
一个女人留在满是男人的大营里会有可能会发生什么,那是明摆着的。士兵们可不会嫌花袁氏这三十五岁、生育过两个儿女的身体。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的身体,不是一条鱼一头羊,更不是一块死肉。
拓跋浑提醒叶棠的话听起来无情,实际上这种提醒本身就已是一种好意。
换作是别的将军,十有八-九会让叶棠回去报信,换个师兄弟、最不济也是男同门过来。
这不是说男人在军中就没有危险。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漂亮的人不分男女都会被当作是俎上肉。区别只有男人不会怀孕、不会流产,被玩儿死的概率更小一些。且没有几个被践踏的男人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身为男性、还是士兵让这些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们示弱、求救,说出自己受害的真-相。
对上位者来说,不需要自己出面等于省心省事,省心省事永远是最好的选项。
拓跋浑没有因为叶棠是坤道就让她换人,又提醒她要做出成绩、保护好自己。说实话,这个少年人值得让叶棠对他刮目相看。
“贫道多谢将军提点。”
如果叶棠没记错,历史上的拓跋浑不光深受拓跋珪的喜爱,也深受人民的爱戴。他活得时间不短,就是不知为何死时无后。
……
木兰被分到了平城大营的戊六。
平城大营的士兵分甲乙丙丁戊五等。甲乙都是老兵,区别只在功勋的多少。新兵从乙等到戊等都有,主要是看家世背景,同时也看自带的弓马防具。
若是出身丘穆陵、贺兰、贺楼、独孤、尉迟这样的勋臣姓氏,身边带有近卫,又装备有好马好弓,基本可直接进乙等。在乙等熬个两、三年便可晋升为甲等。
勋臣姓氏之下的其他士族子弟可与近卫一起进入丙等。带着家丁或是保镖的富商子弟则一般被归入丁等。戊等便是普通的军户、佃户。戊等之下其实还有军奴,只是军奴并不被当作是正规编制。
花弧当过兵,木兰带来的弓马也不太差,在戊等里木兰算是排得挺前的。
与她一起被分入戊六的另外九人家中都要比花家要富裕不少。木兰是占了马匹不俗、装备不差的便宜。
“你就是花木?听说你鸟很大?”
一对看起来就是兄弟的青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掀木兰的衣袍下摆,另一个则把脸凑到了木兰脐下三寸的地方,还吹了个口哨。
不顾木兰满面通红,掀木兰衣摆那人勾搭住了木兰的脖子:“你小子才十四吧?真厉害啊。”
另一个则直起身子来笑道:“阿兄可别说了,看把人羞的。”
身着叶棠特制的:穿上就让你大两个杯、从A-变B+的神奇内-裤,木兰在一片男人的气味里脑袋晕乎乎的。
……阿娘对她说过什么来着?
对了,是——
「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直接掼他就是。」
「男人逞凶斗狠是本能。有人欺辱于你,无非是当你软柿子。刚入营时八成的青少只怕都是血气方刚正当时,恨不得马上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厉害。这时候斗殴挑衅的人会多些,你就是做得稍微出格也不显眼。」
「一次就把人掼怕了。以后找你麻烦的人也会少些。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动了手,记得一定要说你是认为自己被羞辱了,或是即将被羞辱。」
「男人的自尊有时候毫无道理可言。很多时候,只要主事者是个男人,你作为男人痛呈自己因自尊受损而丢失理性,你做得事情再过分也可以被谅解。」
「当然,随便就掼人也是有缺点的。缺点就是定然有人见不得你做出那头鸟。想要煞煞你的威风。对于这种人嘛……」
叶棠朝着木兰比划了个倒拇指:「掼他。」
「记住。要一击即中,一击破防,一击就打得对方丧失战力。……」
叶棠后面的话木兰来不及回想了。
她下意识地揪住身后勾搭着自己脖子的那人的腰带,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看着自家哥哥被砸到地上的弟弟瞪大了眼睛,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刚想举手投降,就被木兰抱住了腰杆,跟着整个人一个倒栽葱,被下腰的木兰将脑袋磕在了地上。
“哎哟喂……”
同是戊六的眯眯眼、肌肉男与明明身材很高却习惯驼着背,像是要把脑袋连同脖子一起塞进身体里的中年人一起看了过来。
眯眯眼指着被木兰瞬间干翻的兄弟二人笑得欠扁极了。不自信的中年男人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乱摆,四处寻找躲藏之处,一脸只恨自己没有龟壳护体的表情。
肌肉男就是那个在平城大营门口握拳表示自己的大小赢了木兰的人。他这会儿摸着下巴想去拍木兰的肩膀,让她放松一些。
肌肉男碰到木兰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木兰的不同。
——这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小个子身上竟有实质一般的杀气!这不是没杀过人的新兵能有的气势,这小子……!
“别看我个子小就想要羞辱我!!”
木兰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她眼中的火光让前一秒还相当忌惮她的肌肉男一时间忘了防御她的招式。
木兰跟叶棠学的是什么?学的是近身格斗术。
管你是摔跤还是跆拳道,管你是泰拳还是空手道。叶棠打人不讲流派,只看招式合不合用,这一击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木兰听阿娘讲学时听得是眼冒金星,倒阿娘用超级慢动作拿她做示范,她才用身体记下了这些招式。
只是此前她一直只管记,没想过要去用——她与阿娘每天都要赶路好几个时辰,实际可以活动身体的时间不多。她多数时候都是在马上做想象训练。
木兰此前一直是个坚定的“身体力行”派。她不相信事情光用“想”的就能成功。可阿娘让她做的事她不能不做。于是克服了重重睡意,木兰在想象中和敌人打来打去,也稍微体会到了这种想象训练的快乐。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木兰为自己在想象中把对手打个屁滚尿流就感到高兴而略有羞耻。因为她不认为现实中的对手会按照她所想象的来行动。
直到此刻。
木兰瞧见肌肉男怀中大空,忘我的蹂身而上,一个劈掌正中男人的喉结。
肌肉男身体再健硕,喉结也和普通人一样脆弱。
前后不过一分钟,三个大男人已经被木兰统统放倒。眯眯眼连忙举高双手表示自己不想和木兰打。那高个子却不自信的中年人已经缩到角落里自行面壁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平城大营的新兵营里当夜就诞生了新的传说——戊六的花木上来就掼翻了自己九个伙伴中的三个。
戊七的几人不相信个子小小的花木有如此能耐,跑去招惹花木,又被花木掼翻了五个。
不断有新兵跑去找花木想看看他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勇,结果往往是去的时候嘴上骚-话连天,回来的时候满头是包、一张脸肿成猪头。
十夫长听说新兵们闹腾得慌,准备到新兵营里整顿一番。不想看到木兰那些奇特的招式,十夫长们啧啧称奇。不光没有阻止木兰揍人,反倒待木兰十分亲切,直问木兰师从何处,可否再露几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