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风中隐隐传来驼铃声。
一条长长的商队从城外缓缓驶入,整齐的蓝色冷家令旗在阳光下迎风飘扬,他们的目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楼前——南疆商会。
南疆商会负责整个南疆地区的跑商贸易,表面上是由南疆各大家族联合组成的大型商会,但内里早已被南疆超级势力冷家蚕食,成为名副其实的冷家产业。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柳悬悬震惊了:“地区商会都能成为个人势力,那冷家在南疆的势力得多大啊,出门不得横着走?”
同她讲话的修士乐了:“你怎么知道冷少出门是横着走的?”
冷少又是什么?柳悬悬愣了下:“我瞎说的。”
修士瞅她:“初来南疆?一个人?”
柳悬悬点头又摇头。
“五域格局各不相同,你初来南疆,对南疆格局感到奇怪也属正常。”修士摸着下巴问,“你哪人啊?”
柳悬悬老实回答:“中洲。”
“中洲!好地方!那可是五域最强啊。”修士眼睛一亮,“听说中洲正在计划暗中吞并五域,这是真的吗?”
柳悬悬又愣了一下。
由于上一世到死都是个消息闭塞的家里蹲,所以这个修士的问题她不知道,就算知道,这么敏感的话题,也不好乱说。
柳悬悬扯了扯嘴角,哈哈笑道:“我平时不太关注这些的。”
修士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看了眼前面队伍还长,他很快又拉柳悬悬聊起了别的八卦。
交易行为在修士之间很常见,但一个修士却很难将手里的材料换成想要的材料。各个区域,哪怕只是城镇的差别,产出的资源也不同。因此,商会的存在至关重要。
饶是在白象城这样的中型城镇,商会门口也是每天人满为患,需要通过商会交易的修士都得排着队来。
修士道:“商队刚回,今天商会应该会上一批新货,你可赶上好时候了,对了,你想买什么?”
柳悬悬说:“不知道,我主要想卖东西的。”
“哦,这样。”修士微笑着收回前言,“那你还挺倒霉的。”
柳悬悬看了看前边的长队,认真点头:“嗯。”
“你同伴呢?” 修士道,“跟你聊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他人?”
柳悬悬指了指自由交易区的方向,“那呢。”
每个城镇都有一个自由交易区,类似于摆摊,优点是方便快捷,但不适合交易太贵重的物品,会被抢劫。
因为江季北身上有通缉令,进不了南疆商会,所以只能由她去商会登记交易了。
刚说完,自由交易区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是打起来了,自由交易区也就这点不好。”
“估计又是抢劫吧,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可是城里,又是在交易区里动手,估计南疆仙盟很快就要来抓人了。”
“这次不是抢劫,听说是有修士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结果那少年压根不讲废话,拔剑就砍,这年轻就这点不好,太冲动…”
柳悬悬怎么觉着,这八卦里的主角越听越像江江?
“你帮我排着先,我去看看!”说完她就一头钻进交易区,身影很快被人流吞没。
“诶。”与她说话的修士挽留不及,惋惜道,“我也想去看看啊,谁又能帮我排呢。”
自由交易区的人群熙熙攘攘,一堆一堆地围着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议价声,源源不断。
江季北随着人流,走进这里。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妖兽骨架!各个价位的都有,本摊位许诺只出售完整妖兽材料,绝不以次冲好!支持以物换物哦!摊主人很好说话,大家心动就多问问啊!”
“银月花!上等的银月花,成色极佳,新鲜得跟采摘下来一样,便宜量大!多买多优惠!大家快来看啊!”
“灵气充沛的沃土,养殖灵草的不二之选,数量有限,道友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沃土正是修复福地所需要的资源之一,他正打算往摊位走去,身后却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
“江季北?”
江季北脚步微顿,回身看去,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正以一脸见了鬼般的表情盯着他,“你没死?”
江季北没说话,目光淡淡扫过江遥身后的江家修士,都是四阶左右修为。
“罢了,没死也好。”江遥已经习惯在江季北这得不到回应了,她自顾自地笑起来,走上前,“既然没死,那就随我回江家吧。”
“怎么活着都不给家里传个信呢?母亲说她很想你…”江遥轻拍着江季北的肩,踮脚,面上一派天真浪漫,吐字却又轻又狠,“小杂种。”
最后那三字的尾音还未落下,温热的血液便先一步溅到江遥白净的脸上,她微愣。
“打起来了!有人在交易区打起来了!”
“大家快跑!这里打起来了!”
在周围修士惊慌失措的逃窜声中,江遥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臂处传来断裂的剧痛,美丽的面容微微扭曲:“你竟然对我动手?”
身后的家仆立即拥上来为江遥治疗伤势,将她护在身后。
“江季北!我们小姐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地邀请你回江家,你不领情也罢,为何要下此狠手!”
“小姐不必与他废话,他今日伤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死不足惜,我们定会为你报仇的!”
“江遥。”江季北忽然开口,“你问我为什么没死,大概是因为我很相信你吧。”
“什么意思?” 江遥骤然抬头,眼睛紧紧盯着江季北,声音轻颤,“相信什么?”
江季北说:“相信你一直恨我。”
江遥愣了下,恰在此时,一声脆甜的“江江”破开重重人群,少女跑动时,身上鲜艳的色彩也随风扬起,明媚活泼。
在这一刻,江遥忽然明白了江季北话中的意思。
原来在真正真诚的人面前,她演技一直拙劣得可以。
少时的记忆跃迁脑海。
在江季北随他母亲第一次来到江家时,江遥就知道自己要拥有新玩具了。
清冷精致的漂亮男孩和精神失常的疯子母亲,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绝妙更好玩的剧本了。
江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能让母子二人本就不易的处境更加艰难。
在江季北又一次因打架被罚跪祠堂后,江遥笑眯眯地出现在他面前:“我是江家的二小姐,江遥。”
“……”浑身是伤的男孩没有理她。
江遥压下心中不满,明知故问道:“听说你经常和别的孩子打架,为什么呀?他们欺负你吗?”
“……”没有回应。
江遥皱了皱眉,难不成是一个哑巴吗?
她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笑着蹲下身,“你伤得好重,我帮你涂药吧。”
江遥低头正要打开药瓶,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不需要。”
噢,原来会说话。江遥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勉强,“那我就把药放这咯,你会需要的。”
说完她甜甜一笑,起身离开,出去找人把江季北又打了一顿。
救世主的剧本如果进行不成功,那就是被救的人不够惨,江遥对此深信不疑。
在江季北初来江家的第一个月里,江遥总是不厌其烦地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或是送药,或是赶跑欺负他的人。
终于,她和江季北说了第一句话。
“江遥。”他叫她的名字,问她,“你很无聊吗?”
江遥愣了下,腼腆地笑了起来:“嗯,我总找不到人一块玩,是很无聊,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面前的男孩又不讲话了。
江遥想了想一定是刚才的话太假,于是她又绞尽脑汁补充:“虽然外面那些人看起来和我玩得很要好,但是我和他们都是假玩,只有你才是我真正想交的朋友。”
江遥说着伸出手去拉他,心想,下次就不叫人打得这么狠了,都是血很脏…
然而她伸出去的手却拉了个空。江季北转身走了。
江遥很生气,她转头又找人打了江季北一顿,正巧大夫人也看那个疯女人不顺眼,于是就顺带叫人把他房间也砸了一遍。
江遥偷偷来到江季北的院外,想要看他会不会偷偷掉眼泪,却不巧撞见他那疯子母亲对他又打又骂。
江遥最初觉得快意,最好江季北越惨她越开心,然而当她看到那个疯女人真发了狠似得要掐死江季北时,江遥慌了,她连忙冲进去将人救下。
“谢谢。”江季北和她道谢。
江遥的心蓦然一烫,这不就是她最想听到的话吗,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院外。
她似乎落荒而逃了,为什么。
江遥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低喃:“真是个蠢货,不知道我很受宠吗,乖乖讨好我,让我高兴不就能在江家过好日子了吗。”
从那之后,江遥面对江季北总觉得别扭。好也别扭,坏也别扭,总之,怎么样都很别扭。
这样奇奇怪怪的状态持续了一阵,直到某天回到房间,大夫人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又去找那个小杂种了?遥儿,你最近对他很上心吗?”
江遥辩解:“没有,我只是觉得…”
大夫人皱了皱眉,打断她:“你怎么想得我不管,但最近族里都在传你喜欢那个小杂种,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
“嗯。”江遥低着头应道。
大夫人叹气:“遥儿,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从来没有罚过你?”
江遥有些不可置信:“娘,你要罚我吗?”
大夫人终是不忍心,只罚了江遥祠堂罚跪。
一路上忍受着族人们议论或猜忌的目光来到祠堂,江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同样被罚跪的江季北。
他已经成为这里的常客,她却是第一次真正踏入这里。
江遥以为江季北就算不主动关心自己,也至少会好奇原因,然而他却没有哪怕一句的问话。
“江季北,这是我第一次被罚跪。”江遥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点希冀。
然而少年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依旧,没有只言片语的关心。
江遥委屈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个晚上。
那天之后,江遥不再执着于救世主的剧本了。她照旧黏着江季北,四处给他惹麻烦,看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修为被废,然后再假惺惺地和他道歉…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他在为自己付出,感觉也不错。
江遥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却止不住的烦躁。
她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好像在对一块海绵使劲,毫无回应。
江季北的疯子母亲去世了,大家都在讨论他是一个缺乏感情的怪物,因为他看起来并不伤心。
江遥觉得假如自己摊上那样一个想杀了自己的母亲,她死了,自己不笑就不错了。
然而她还是恶劣地问江季北:“大家都在好奇你母亲死了为什么不伤心呢,反正你马上就要加入我的历练小队了,不如和队长说说为什么吧?队长会好好安慰你的。”
如果他真的倾诉了自己的脆弱,她一定会狠狠嘲笑他的。江遥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假设,如果他真的愿意向她倾诉自己的脆弱,她或许真的会安慰他也不一定。
可惜江季北却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更烦了。
时间不停流逝,江遥终于在一次历练中玩腻了。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戏,用来将江季北这个不合格的玩具杀死。
在这场戏中,江季北会遭到背叛,然后在临死前不可置信地问她为什么。
然后她再笑着,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小杂种,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做朋友,就是玩玩而已。
告诉他,从他来到江家的第一天,她就想让他死。
但江遥知道自己所幻想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杂种,永别了。”
所以她只能在这场戏的最后,撕破伪装,真正表达属于江遥的恶意。
…
“听说南疆仙盟马上就要过来抓人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看好逃跑路线了,你放心!”不等江季北开口,柳悬悬就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开始跑。
江季北不应该放心的,但此刻却真跟着她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跑?”
“如果不一起跑的话,以后不就找不到江江了吗?”
江遥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咬牙下令:“追!抓活得,尤其是那个女的!”
是啊,她确实是一直恨着江季北的。
恨他与别人不同,恨他对自己冷淡,恨他不喜欢自己…但她没有得到的待遇,别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