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天不知何时亮了,殿中摇曳的烛火反而微弱起来。

此乃天机示警!

这句话,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原来——

在听见太监喊下朝的一瞬间,大家都是高兴的,相熟的几个官员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眼神中那邀约下值后喝一杯的意思。

然尚未转身离开,一道无机质的机械音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明太祖高帝朱元璋拟《昭示奸党录》《逆臣录》,晚年嗜杀成性,唯其妻、长子朱标可求情挽回,然二人早逝,从此再无拦遮,双录尽灭。】

与此同时,一块透明光幕出现在各人面前,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名单。

见自己名列其上,众人不由眼前一黑。

那名单虽一闪而过,但满朝文武望向名单时,自己的名字便加大加粗自带放大功能,务必让你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只能看到自己名字,不能看到完整名单,但见着异象之人,面色惊惧,眼神慌张,遥遥相望,面面相觑之下,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要死了。

况且双录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太过惊人,昭示奸党、逆臣这样的形容词,很难让人联想不到罪名。

那一瞬间,李善长心中千回百转,却只剩下一个念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他伸手想要触摸光幕,却径直穿了过去,那一瞬间心神俱裂,他没忍住问询。

朱标对上李善长阴沉的眼神,不等他细看,对方便又满脸和蔼,温和道:“太子可听见什么异动?”

“不曾。”他反而好奇问:“左相有什么话要交代?”

他想,对方应该没有透视眼,透不过他的皮囊去看他的灵魂,怎么可能知道他居然是穿越者,不是原主。他心中便安定许多,神色愈发松散。

他新爸是朱元璋,新妈是马皇后,未来的新儿子是下一任皇帝,他新四弟是下下任皇帝。

这样的家庭条件,随便躺了,想想都舒爽。

李善长沉吟不语。

“无事。”他单掌往下按了按,这才迈步往奉天殿外走去。

朱标静静地看着他老迈的身影缓缓退下,眸色幽深。

身后朝臣是看了李善长的动作,这才将目光移走,对方对朝堂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朱标想,今年大封功臣,纵然刚打完仗,国库空虚,就连马皇后还穿着昔年的旧衣,但开国功臣们的俸禄,依旧拿出了极限。

所有待遇都是拉满了的,开国功臣能封公的不封侯,能封侯的不封伯。

最高年俸达五千石,低者千余石。

跟着老朱家打天下的人,朱元璋没打算亏待。

除了年俸之外更有普赏,普赏便是逢年过节、皇家庆典、大婚登基都算在内,皆有赏赐。

小官们不富裕,拢些财是生存,可李善长不是,他比他都富。

朱标想,这老头真的很富。

“标儿,怎么了?”两人交涉,端坐高堂上的朱元璋也看了过来,显然有些好奇二人谈话内容。

朱标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道:“方才我感觉左相对儿有杀气。”

说这话,李善长看他的眼神,在某一瞬间没有压住时,令他后背的汗毛都要炸开,那是遇见危机后的反应。

此人开国前,那也是个人物,开国后,那真是变了个人。正事不干,就想着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对政务是丝毫不上心,偏偏身居高位,对大明影响力非常大。

如果他有什么政策,若是触及朱元璋的利益,他可能会闭着眼睛让位,但是李善长绝对会是最大的阻力。

他话音一落,就见朱元璋握紧了龙椅的把手,面色大变,生生将把手捏碎。

“放肆!”他扔掉手中的木雕,面色黑沉。

光是想想老大要是被群臣作没了,他就觉得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实在难受得紧,目光紧紧地盯着一旁的大儿,见他眯着眼睛打哈欠,神色缓和,突突的神经才镇定些许。

“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敢对我儿有杀意,咱灭他十族!他家祖宗都得刨出来挫骨扬灰。”朱元璋神情发狠。

“许是错觉也未可知。”朱标仔细地观察着老朱的神色,见他将话放心里了,便愈发困的神魂颠倒,慢吞吞道:“昨夜做了一夜的噩梦,儿子先去补觉缓缓。”

他说着就要走,一旁的朱元璋想说让他勤勉些,又想起他素日里最让人省心,如今说出来,怕是真的难受坏了。

“不必回去了,就在内殿睡,睡醒了记得吃饭,春日寒凉,老大你记着加衣裳。”

听见朱元璋的叮嘱,朱标有些懵,在记忆里扒拉扒拉,好像从未有人这般软语温声哄着他。

“好嘞爹。”他说完就跑。

刚穿越过来,和他爹还有点生,不想有过多接触。乍然间感受一把父爱,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朱标去内殿脱了外衣就躺下,闭上眼睛却思绪纷纷。

昨夜望月枯坐,也没想明白为何会穿越,他寻思在泰山顶上,他裹着军大衣在等日出,并无任何危险。

他期待的一抹东方红,终究是没看到。

睡醒后,刚一起身,就见马皇后正在烛火下纳鞋底。

“娘。”他喊了一声。

“标儿,你可醒了。”马皇后松了一口气,絮絮道:“你一连睡了三天!把你爹吓坏了,时不时过来看你,还要把李善长拖出去打板子,非说他最后跟你说完话,你就昏迷不醒了。”

朱标:……

是他爹的味道,真真的够护崽。

“我没事,可能就是到了贪睡的年岁。”他笑眯眯道。

“来人,传膳。”

朱标看着马皇后忙前忙后,又是给他打水洗脸,又是要传膳,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声道:“娘,我真没事,你坐着歇息,我自己来。”

然而下一瞬,冒着热气的巾帕劈头盖脸的蒙住他的头,马皇后搓了搓,絮絮道:“屁大点的小崽子,会跟你娘客气了。”

朱标:……

他这一世的爹娘也太不拘一格了。

正拿着柳枝刷牙,朱元璋已经大踏步走进来,蒲扇似得大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皱着眉头道:“标儿,可有不舒坦的地方?”

朱标被拍的一个踉跄,无奈摇头:“没,就是睡的久了点。”

他猜测可能是灵魂融合需要时间。

还有那个他冷暴力拒绝的系统,也牢牢的绑定好了。他看着上面的文字,说朱元璋嗜杀成性等字眼,还有双录名单,眸光闪了闪。

很好,贪官记录器。

朱标吐掉口中的牙粉,漱了漱口,这才端坐在餐桌前。而见他确实好了,朱元璋和马皇后就相携离开。

他闲下来,就坐在窗前琢磨,穿越过来后,该做点什么,和朱标的灵魂融合,对大明发展自然有了深刻的认识。

在朝堂上,有朱元璋和马皇后,如今才洪武三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政治才能,显然比不上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的朱元璋,对方以淮右布衣起势,做到如今的大明天子,政治觉悟比他高的不知凡几。

他就不去指点江山了。

他正在出神,就听见小黄门禀报,说是李善长在外面候着请罪。

“请进来。”朱标沉声道,他倒是想看看,这老头有什么话说。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刚一直起身子,身旁伺候的宫女便捧着铜盆、巾帕过来给他净手。

猛然间被伺候的这么妥帖,他真的有些不习惯。

他刚转身,就见李善长已经躬身走了进来,这两日,朱标一直睡着,朱元璋看着他的眼神便十分不善,甚至拉着他的手,开始回忆往昔。

“咱妹子是个好人啊,当初我被郭子兴关押,险些死了,是咱妹子拿蒸饼给咱吃,怕被发现,滚烫的蒸饼是直接揣怀里啊。”

“咱妹子这人心软,为着这个求情为着那个求情,唯独没顾她自个。”

“标儿睡了三日了!”

当这句话出来,老朱的大掌已经摸上了剑柄,李善长能感受到杀意崩现,从怀旧到执剑,太子殿下再不醒,他李善长就要去地府走一遭了。

幸好幸好。

……

朱标刚醒来,并不知背后还有这些事儿,他客气地请来人坐下,温和道:“左相求见,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标好奇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花盆,盆中有一棵幼苗,还细心地绑着粉色的蝴蝶结。

他还挺有少女心。

“先前臣吓着殿下,属实不该,臣新得了祥瑞,便想着拿来给殿下瞧个新鲜。”他低声道。

朱标:?

他伸手拨弄瓜苗,细嫩的叶子看着脆弱极了,在指尖下颤颤巍巍地晃。

一看到西瓜苗,立刻想到西瓜,立刻想到清甜饱满的瓜肉在嘴里,那滋味肯定很好。

这就是连‘斩尽天下龙脉,预言后世千年’的刘伯温都给拉下马,弄死的李善长?

他瞬间起了精神,捧着茶盏,闲闲地喝了一口,笑吟吟道:“标年纪尚轻,见识浅薄,但西瓜苗还是见过的。”

所以这算什么祥瑞,他猜来猜去也没猜明白,索性不猜了,盯着李善长看。

谁知——

“臣昨夜突然很馋一口西瓜,但初春时节,西瓜苗才刚种出来,又哪来的瓜吃,臣突发奇想,这西瓜要是能结在葫芦藤上多好。”

李善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朱标顿时疑惑,他打量着面前颤颤巍巍的老头,眼神中你没事吧四个字直白地透露出来。

但这老头还挺能想,西瓜苗就是能嫁接在葫芦苗上。

朱标没看出他的一把老骨头佝偻的险些碎掉了,接过他手中的花盆,笑着道:“那确实挺有意思的,葫芦家家户户都会种,这西瓜娇气,若有朝一日种西瓜跟种葫芦一样,确实利民生之大事。”

他的气定神闲在看见李善长捂着胸口缓缓倒下时,僵在原地。

古代也有人碰瓷吗?

“来人!请太医!”朱标掐着李善长的人中,吓得瓜苗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