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鸿寻了个和袁青青有约的借口出了门,面无表情的裴世子戴着斗笠在马车前方坐着,等着替她赶车,因他斗笠低垂,遮住大半面容,送行的表妹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家中新聘的车夫。
谢轻鸿上马车时,表妹还殷殷恳切想要同行,但漂亮阿姊温温柔柔地笑:“你的课业写完了么,怎么还想着出去玩?等书院开课又是大考,你该‘学而时习之’。”
等表妹被哄走,裴渡便一甩马鞭,雪白的高头骏马便踏着淮州书香味的俊逸步伐,踢踢踏踏往前去。
慢悠悠走了半刻钟,连梁府那条街都没走出去,裴渡丢了马鞭,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笛,呼啸一声,不多时就有匹毛色发亮的黑马疾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声似是极为欢快,到了近前还自觉放慢步伐,跟着马车慢悠悠晃。
他回身向后撩开夏日充当遮挡的薄纱车帘,就见谢轻鸿手里拿着顶帷帽在理垂下的薄绢,她出门前特地重新梳了简易发髻,并未簪珠钗饰物,唯有一根长长的丹色发带缠绕发间。
裴渡彼时就倚在门边瞧她梳妆,还被她使唤扎了个漂亮的结,又被她使唤提了个竹制背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提着还挺沉。
如此一耽搁,出门时已到未时初,又遇到这匹磨磨蹭蹭的淮州骏马,怕是到天黑也赶不到那山头,更不用说还要端了匪窝了。
谢轻鸿察觉到他撩开车帘的动作,不由抬起头,目光疑惑:“做什么?”
裴渡看看这装扮华贵的车驾和这位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精致的姑娘,突然理解了她那句“我怕碍着你”的实际意义。
但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愉悦,就算不能在马上疾驰感受风的速度,只这么在夏日悠悠里,慢慢赶着车,看她在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心中那郁愤不平的戾气自然而然消去,比去佛寺听高僧念经参悟有用得多。
“我们今日怕是赶不到那山头了。”裴渡道。
谢轻鸿看一眼窗外,就瞧见那匹黑马探了个头到窗边,若不是这车窗小,怕是整个马头都要蹭进来。她惊讶一瞬,没忍住伸手去摸摸马的鬃毛,然后手心就被马头抵着使劲蹭了。
她奇怪:“这是京城你驯过的那匹野马吗?我听方家郎君说它性烈,应当不是这般温顺的性子。”
裴渡凉凉瞥了一眼:“是它,性烈也分人。”
谢轻鸿摸了会儿收回手,这才回到正题正色道:“我也觉得应是赶不到了,不如送我回去吧,等天凉了再叫他们好看。”
裴渡道:“等天凉还不如等明年春季来迎亲。”
这还是他头一回透露出些许着急的心情,谢轻鸿有些微妙,回顾自相识以来的数月,不由感叹,自己魅力不凡,竟使一颗少年春心沦落。
不过也不排除,这位王府世子心机深沉城府深重,为了与谢氏联姻,装出一副情深义重模样,只为迷惑她心智、蛊惑她神魂,然后借机踩着谢氏上位,巩固王府权势。
谢轻鸿在心里指指点点一番,毕竟她博览群书,有那么一二三本戏文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十足警醒了涉世未深的十五六岁小姑娘。且这种心机深沉之人往往还有个心头明月,碰不得丢不掉,在他日糟糠妻下堂之后就会将明月迎回。
呵,清醒的谢家女绝不会被蛊惑!
她故意道:“那确实还早着,毕竟我兄长都还未娶妻呢。”
裴渡眉头便皱起来一点,想到两位舅兄,心情便没有那般美妙了,当初他笃定未来岳丈谢公不会打人,那是因为谢公一看便是位儒雅文人,而两位舅兄,一个虽正直剑术却高,另一个更不消说,难缠的很。
马车慢悠悠满城晃过,路过一片蝉鸣树荫,溜溜达达出了城。
城外是黄土宽路,马车行的没有那般稳当。谢轻鸿不得不扶着扶手,只是马车颠得她有些头晕,她刚要让他慢点,却听得黑马长声嘶鸣,裴渡一扭身迅速拉了她手腕,将人从车里拦腰揽出,飞身就上了黑马。
谢轻鸿晕了一瞬,等到了马上才发现就方才那瞬息间,裴渡竟然还顺手将帷帽给她戴上了。
被裴渡揽在身前,从小到大未曾与其他郎君这般亲密的姑娘十足惊愕:“你做什么?”
登徒子!许久未出现的记仇本立时浮上心头,第七条,裴渡是个登徒子!登徒子!
在心里连骂三声登徒子,头顶的帷帽被裴渡往下压了压,他嗓音压低在她头顶道:“别出声,抓着我的腰。”
谢轻鸿顿住,听着耳边呼啸风声,立时懂了情势危急,这才出城不久,难道竟有山匪打劫?她立时乖乖窝着没动,竟敢打劫绝世战神裴世子,希望人活着。
只是听得裴渡拔剑出鞘,铮鸣声不绝于耳,她反应过来,山匪必然不会如此嚣张大胆,怕不是刺客或杀手?
上一回被刺客追杀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谢轻鸿心一紧,凝神细听战况,只是听到了近前几句不似盛国官话,也非淮州方言,说话声刻意压低,说的又急又快,似是从喉咙里囫囵滚出,倒像是……胡人语!
谢轻鸿因先前被剧透时,以为自己有可能和亲胡人,狠学了几日胡人语,不得不说天资卓绝,日常交流都不成问题。她静下心分辨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目光不知不觉沉下。
不知过了多久,裴渡伸手摘了她的帷帽,将人拦腰又送回马车,看她低头沉思不语,不禁挑眉:“被吓着了?你看,没有尸体。”
谢轻鸿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分明有护卫跟着可以保护马车,为何一定要将我放在马背上?”什么没有尸体,那几具尸体分明就已经被他的护卫给收拾了。
裴渡低头一笑:“都说谢家幺女天资聪颖悟性颇高,怎么会不懂呢?”
谢轻鸿撇开眼,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方才那刺客似是冲我来的,听口音是胡人。”
裴渡立时皱起眉头:“他们说了什么?”
谢轻鸿看着他眼睛道:“他们说,幸亏今日在城外看见,不能放过良机,必要将我掳走。”
向来不显山露水的裴世子一瞬间凉了心神,话音低沉得委屈:“谢阿幺,你不能仗着我听不懂胡人话就污蔑于我。”
谢轻鸿:“?”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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