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语气里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往后一靠倚在宽大的椅背上，端着架子道：“可是谢家小姑娘的信？怎么瞧你这模样，她在信里头骂你了？”
裴渡单手扶着马背跳下了马，因穿着一身骑装更显身姿颀长，他将弓箭先放在一旁，将那信纸分成两叠，并不搭理自家落井下石的父王。
南王轻嗤一声，意有所指：“姑娘家话多可不是好事，唠叨的很。”
裴渡脸都没抬，直接反驳：“母妃话少就更不是好事了，那可能是对父王您无话可说。”
南王又被戳到心窝子，顿时想到自己学儿子送花冠，却被王妃怒斥“老不修”，很是冤枉！他黑了脸，叫人牵了自己的马过来，抓起长弓上马，一甩马鞭向前奔驰而去。
裴渡心神只放在谢轻鸿的信上，他每页都仔细看过，料想是她写的匆忙装错了信纸——厚厚一沓里有五页纸写的都是“在南地开荒种田得以封侯拜相之可行推论”，不过从论证内容来看只写了一半。
看那南地二字，他还以为是写给自己的，只是细读却不像——毕竟自己左看右看也不是个能种田的人，谢轻鸿就更不是了，在田埂上走都能踩进泥坑里去，怕蛇怕的都不敢细看。
所以说，他沉思，她这是准备写给谁看？
裴渡看另外几页纸时眉眼间又隐约露出笑意，姑娘得了榜首的自得跃然纸上，至于那祝先生，他一眼掠过并不关心。反正道貌岸然的名号将一直跟着他直至腐朽入墓，而那逃妾，脱离苦海好不欢心。
看完信，裴渡妥帖将几页信纸收好，剩下开荒种田的畅想，他想了想，等南王终于骑得畅快翻身下马时递了上去，道：“这开荒我觉得十分可行。”
南王不解，接过几页纸先大略翻了翻，嗤笑：“这地是能种，可谁来种？这三州十四城有多少人口？除非淮河以上大举南迁，不然这就是有千里良田，那也是白搭！我自幼教你民生，你都不仔细想一想？我看你最近是被迷了眼，竟如此异想天开，是不是又想去吃斋念佛？”
裴渡垂眼，无声冷笑：“大举南迁？只怕是不远了。北王世子入狱，北王声威扫地，胡人能忍得了几时？父王以为如今还是当年强盛之时，却不知朝中庸碌、蠹虫深藏，和亲一派为主流，送了郡主又送陪嫁，偌大国库能送多久？”
南王盯着他，目光似有激赏又有无奈，语重心长道：“你还是想的太深，戾气未平，正好你母妃后日要去寺里礼佛，你跟着去静静心。”
裴渡深深和他对视一眼，劈手拿回信纸，转身向马场外走去。他心道，确实戾气未平，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
谢轻鸿写完可行推论的下半部分，再去细找上半篇时却怎么也没找到，她一愣神，想起那会好像正是给裴渡写信的时候，怕不是连那几页纸一起装进去了？
她忙遣人去找信使，谁知信使早出了城，追也追不上，也怪她方才思考费了许多心神，又耽误了时辰。
这下懊悔也来不及了。
谢轻鸿斟酌半晌，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正好看一看裴渡的回应——若他认真看了还觉得可行，必然要拉拢；若他说她异想天开，那就不适合同行，以后相处要仔细些。
只是这边还未收到裴渡的回信，望京最新的时事就已传遍淮州，听闻那位才学冠绝京城的宋灵犀是邪祟降世，一体双魂极为可怖。
兴德帝信佛，哪能容忍邪祟现世，立时命人将宋灵犀关入佛塔，让高僧诵经去除罪孽。宋灵犀被关了一日一夜之后，忽然清醒过来，言谈举止并不像平日模样，只说：“我才是宋灵犀，只是体内却有一残魂妄想取而代之，求高僧渡我。”
这般离奇又一波三折之事自然引得流言纷纷，那佛塔倒是增了许多信众，每日求签者络绎不绝。若只是如此倒也不会那么快便传至南地诸州，却是因为宋灵犀在佛塔之中离奇消失，兴德帝便命人连夜绘了画像，送往各处州郡，必要将人找到。
谢轻鸿在最热闹的城门处看见了那画像，画师笔触生动，将宋灵犀的样貌绘得栩栩如生。她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壁听街上行人并不小声的窃窃私语，满天黑云压下，即将酝酿出一场瓢泼大雨。
比雨更早到的是呼啸而至的风，车内垂下的珠帘叮叮当当撞在一处，谢轻鸿靠在车壁上，侧窗开了半扇，凉风灌入弄乱了她的发丝。
袁青青也在马车里，就算身边尽是喧闹她仍旧低头看手里的纸，看完只觉心中豪情激荡，当即只想和谢轻鸿义结金兰，两个人的理念如此相似，不拜个把子委实可惜。
“阿幺我觉得你这写的十分可行，我这两日已试了城里城外七八种土壤，没有不适耕种这一说。越城离淮州不算远，土地再变异也不至于毫不相干，开荒拓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袁青青表情狂热滔滔不绝，谢轻鸿也听得认真，两人一道对着可行推论又修修改改，准备回去再誊抄一份新的。
等大致改完，袁青青捧着脸畅想：“若你成了南王妃，那南地不全是咱们可以种的地了吗？”
谢轻鸿沉默一瞬，委婉表示：“这南王妃倒还远，咱可以一步一步来，不如在淮州先种一亩试试？”
袁青青狂热不减，握着她手殷切相询：“那咱们一步一步来，阿幺你什么时候嫁给南王世子？我给你当陪嫁！越城我还没去过，这种地一事还是要实地考察，宜早不宜晚！”
谢轻鸿想了想，回道：“大约是明年春季吧，我上头还有两位兄长都未成婚。”
袁青青失望叹气：“唉真是耽误了你的佳期。”
谢轻鸿哭笑不得，袁青青怕是比裴渡还着急。不过想到京中乱象和桩桩件件的离奇事，她也叹气，山雨欲来，这南地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要说：裴渡：我也着急！感谢在2022-12-18 22:06:45~2022-12-19 22: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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