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了书院,大考红榜早张贴在书院必经之处,表妹唉声叹气:“这回若又是白鹤书院的做榜首,祝先生就要说白鹿书院教学浪费,又要撺掇院长关了。”
谢轻鸿不知前情,只知道这位祝先生说话不好听,也看不起女子向学,但没料到他竟然这般古板,白鹿书院没有榜首就不准再学了?
她皱了眉头懊悔:“早知我就该再仔细一点,说不定能考的再好一些。”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的同窗扑哧一笑,挽过她手就朝前走,边走边道:“你若考得再好一些,祝先生的脸色就要黑如锅底了,快去看,你可是榜首啊!看他们这次再有什么话可说。”
白鹿书院的先生也在榜下,见了谢轻鸿面上便露出笑意,直道她文采出众、书法俊逸、画功不俗,连算术都好,这回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白鹿书院众同窗都与有荣焉,与之相反的便是祝先生脸色黑了一日,在白鹤书院大骂“这么多郎君连个姑娘都比不过,必是没在课业上用心,不如退学回家继承祖业”。
谢轻鸿跟着同窗在后院地里给种的菜锄草,这都能听见他的声音,然后就听说他气得撇下白鹤书院一众人,直接回家去了。
谢轻鸿那日被祝先生无缘无故叱骂时还想着怎么讨回来,只是自幼尊师重道的教导让她忍下了,过后就撂开再没想过这事,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但是没想到自己得了榜首就能将祝先生气走,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请诸位先生特别是祝先生放心,她往后必然认真学习,奋发向上,能得榜首就绝不考第二。
想到这,她突发奇想:“要是能凭考试成绩做官,那我肯定参加。”
锄草的姑娘也跟着畅想:“要是种田也能做官,那我肯定能做个权臣。”
谢轻鸿认真勉励她:“你说的不错,要是我考上就提拔你去种田做农官,要是你成了权臣就提一提考试做官的建议。”
两个人说的煞有介事,表妹呆呆听着,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落了什么话题没听见,原来她的同窗都这般有志气吗?在当今还没有女子做官先例的时候就想的如此深远了。
她忍不住提醒表姐:“姐你明年将是南王世子夫人,以后世子继承王位,你就是南王妃了。”还怎么考试做官?
谢轻鸿还真被提醒到了,一把握住同窗的手:“我想到了,南地荒芜据说不宜耕种,你要不要跟着我去开荒?咱们一起种田,待做出功绩来,等我成了南王妃,就封你做南地农官。”
同窗双眸发亮,反握回去:“有阿幺此言,我明日就回去研究南地土壤怎么种,你等我好消息。”
表妹呆若木鸡,你们不要随随便便就商量好了,仿佛说的是真的一样啊!你们难道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吧?不是你们想了这么多不带上我吗?
等锄完草,同窗去放东西,表姐妹俩一块去洗手,表妹还是一副神游的状态,谢轻鸿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表妹才回神,匪夷所思:“姐你们方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青青她惯来喜欢畅想,真的会当真的。她家里只有族中长辈,关系不亲近,并不怎么管她。若她真要跟着你去南地开荒可怎么办?”
谢轻鸿其实早了解过袁青青这位同窗,因她的爱好格外不同,她喜欢种地。父母在她年幼时就意外而亡,好在留下不少财产,族中长辈也未贪墨,只是关爱就少了些,还因她的独特爱好很少与她往来。
她方才那话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因为她发现袁青青对于种地真的很有天赋,不管是水生还是陆生,经她手侍弄的都格外精神。而且袁青青做事都看自己心意,是一个大胆又敏锐的姑娘
于是她大胆提出了邀请,答不答应全看袁青青自己。
“这世间总有些不得已,但我想,有些命运要先握在自己手里。”谢轻鸿认真道。
表妹似懂非懂,转头又悄悄去寻袁青青,道:“阿幺姐姐如今还未嫁入南王府,我们也都不知道前路如何,你要不要再想想?南王世子名声那般可怕,也不知南王和南王妃脾性如何,我怕你们吃亏。”
袁青青弯了眉眼:“我都知道的,可我觉得与阿幺有缘,或许我们合该同往南地。再者,我在淮州也没什么意思,早就想出去到处走走看看,有南王世子夫人带着我,就不必在外担惊受怕。”
表妹见两边都劝不动,只能将此事压在心里,也未向旁人漏过口风。
这回考试张榜之后,书院便要放一个月的长假,谢轻鸿和袁青青约了两日后到茶楼细谈。
翌日,她想着自己该写篇论证可行性的文章,届时与袁青青商谈时也有迹可循、有据可依,当即就执笔落墨,待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表妹就兴冲冲来寻她,开口就是:“听说祝先生气病了!”
谢轻鸿震惊,都是当代大儒了,气性不该这么重吧?
表妹左右看看,示意侍女暂且出门,这才压低声音告诉她:“原来祝先生家里养着个小妾,那小妾卷了家中细软跑了。”
谢轻鸿连忙搁了笔:“祝先生怎么还有小妾?我以为他应是独身或是只有老妻一人。”毕竟那位祝先生对女子如此不喜,那怎么还纳小妾,一点都不正经。
表妹也惊奇:“祝先生瞒的可紧,但这回小妾私逃,他亲自去告官,问及关系时,他亲口说的要‘追拿逃妾’,然后那衙差太过讶异,喊出了声,叫边上等着告官的几人都听见了。其中有那位城里‘百事通’,这事就传出来了,然后祝先生就气病了。我问过了,这事竟是真的。”
谢轻鸿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前一日还想望京真真热闹,现下看来淮州的热闹也不遑相让——文坛大儒深陷私德风波,小妾窃财私逃为哪般?
与表妹论过一番之后,她满腔倾诉欲还没消退,想到自己给阿兄他们都回了信,唯独裴渡那封还不知道怎么回,想到当初他们也算是一起被祝先生骂,不对,裴渡那是和祝先生对骂,她当即展开信纸,给裴渡写信。
也叫他知道,他当初那几句说的很贴切,祝先生无私德都被他说中了。
这一写就写了好几页,她没细看便将信纸都装入信封,又让人带了几样淮州特产一道送出,也免得让裴渡以为她故意拖延不回信。
等信送走,她又想起写到一半的可行性文章,翻了书桌却不知方才夹在了哪本书中,所幸她还记得内容,便顺着写下去,想着写完再去细找。
裴渡收到信时,正在马场练习齐射,南王在一旁盯着,护卫拿了信入内不知该不该打断。南王瞥了一眼,问:“谁的信?”
裴渡立时停下,骑马立时到了护卫跟前,伸出手:“给我。”
南王眯起眼睛,先看裴渡看到那信封时眉间竟露出笑意,再看裴渡竟从那信封里抽出了厚厚一沓纸,心里只能不住宽慰自己:说不定是骂他的呢,总不能是诉衷肠吧?谢家幺女话怎么这么多?
只是裴渡细看时又皱紧了眉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话。
南王顿时:神清气爽啊神清气爽,肯定是骂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