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鸿到了淮州才终于理解烟波江南的意味,正是四月初梅雨时节,烟雨朦胧扑在面上,仿佛轻纱拂面般轻若无物,百花竞相绽放,桃花杏花梨花层层叠叠开了一路,被雨打落的花瓣落在小桥流水里,凭空多了些缱绻心思。
淮州文风盛行,谢轻鸿打着伞跟着表姊妹去书院听过课,看过竹林里名士辩论,参加了几次曲水流觞宴席,一晃便到了五月端午。
还没到正节,整座城便热闹起来,河上日日都有龙舟队在勤练,梁家族人众多,也派了十余个少年郎代表梁氏准备参加一年一次的赛龙舟大会。
谢轻鸿看着这热闹,却突然想起一月前和裴渡在船上无疾而终的对话。南地的粽子确实偏甜,正好合她的口味,难得粽子还做得小巧精致,叫她一次能吃好几个不同馅的。
甜粽子,人间美味!
正回忆时,表妹忽然喊她,指着河中一条气派龙舟对她道:“轻鸿姐姐快看,那船上打头的便是淮州州牧之子邱燃,是淮州城最出色的郎君,还未定下婚事呢。听说州牧夫人还是想从望京娶媳,都瞧不上我们这些姑娘。”
谢轻鸿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与舟上其他不起眼的大汉相比,那位邱燃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在她眼里还是寻常,不过不好败表妹的兴致,便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是还不错。不过我觉得淮州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与望京城的无甚差别,比如我与你,是不是?”
表妹被她哄得笑开了花,忍不住悄悄透露:“表姐你是不知道,你头一日下船时候,书院好几位同窗正好去码头有事,见了你都说惊为天人,回来到书院一宣传,第二日好些人都想来我们家做客,全被我给拒了。”
谢轻鸿不信:“我也去你们书院念了一月的书,倒没觉得她们待我有何不同。”
表妹忍笑:“她们都端着呢,怕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你都没察觉到课余时候就你桌旁永远有人,这个说她墨好请你试一试,那个说她纸贵,定要你摸一摸,还有最离谱的,说她亲手种的庄稼长得好,你也跟着去瞧,还跟着种了几株。然后书院后面开了好几块荒地,全都是她们种的庄稼。”
谢轻鸿细细一想还真是,对那种庄稼的姑娘尤其印象深刻,她先前看了那农书,到了这儿才知道农书也分地域,北地和南地气候不同,她看的农书于南地毫不相干。立时抛了农书,跟着姑娘实地操作,种了几棵萝卜,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萝卜缨。
她莞尔笑开:“她们怎么这么可爱,过几日月假不如请大家一起吃席,算我的。”
“好呀,就怕到时候人来的太多,表姐都顾不过来了。”表妹说得口渴,遂拉着她的手,绕开热闹人群,去街边小摊买糖水。
谢轻鸿正准备付钱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抢先递过碎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这两位姑娘的糖水,算我的。”
谢轻鸿惊讶地回身看过去,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裴渡先接过摊贩递过来的一碗糖水,鼻尖满是清甜的果糖香味,他不适地皱了皱眉,不答反问:“就这么爱吃甜?”
表妹看一眼表姐,又看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郎君,福至心灵:难道这就是表姐那位传说中的南王世子未婚夫?
谢轻鸿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糖水,看着他发出疑问:“世子不在驻地,为何事来淮州?”
裴渡道:“你不是说等下船还有事与我说?上回说到哪儿了,甜粽是人间美味?”
谢轻鸿轻蹙眉心,转头示意表妹自己有事,让她先自己去玩。等表妹走了,他们才寻了一处柳树下较为僻静,她有些不解其意:“已过了一月,世子今日来就是为了继续上回的话题?”
裴渡道:“那倒不是,只是北上送聘礼,想着未婚妻在淮州,怎么也该过来看一看。”
“送聘礼?”谢轻鸿差点没端住手里的碗。
裴渡点头:“正是,婚约既定,自然要将聘礼送上。不然,还真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未婚妻实在是太过讨人喜欢,若不时常看顾,还真怕丢了。”
听着这略显暧昧的话语,谢轻鸿脸不红心不跳,只点头赞同:“确实,我这么讨人喜欢,连我自己都喜欢得紧。你担心倒是应该的,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忧,我这人向来守信履约,从不悔诺。”
裴渡定定地看她一眼,伸手折下一枝柳条在手指间把玩,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谢轻鸿还待说话,就被他的动作打断了,他手巧地将柳条编织成环状,随手折了路边野花往柳环上插,不过几息,一个漂亮的花环便做成了。
不敢相信这是一双拿剑的手编出的花环,精致又漂亮。
谢轻鸿眼睁睁看着他编完,然后他伸长手,将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戴完之后还偏头似是欣赏了会儿,满意点头:“不错。”
“好了,我就来看看你。”裴渡道,“若有事可给我写信,我先走了。”
谢轻鸿:?
她忍不住开口:“你没事吧?”千里迢迢过来,还真就只是看她一眼?这还是那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暴戾南王世子吗?
她暗戳戳先在心里的小本本里记上:第六条,虽然没看出来什么,但觉得裴渡怪怪的,怕是有阴谋。
裴渡回应:“是不想我走,想让我上你外祖家做客?”
“我……”谢轻鸿憋了一句,没想出来要说什么,又被他抢话:“今日时间紧,不能久留,从望京归来再登门。”
“我要走了,谢轻鸿。”裴渡伸手从她发顶拂过,借着给她调整花环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再会。”
谢轻鸿目送他转身没入人流,没多久表妹寻了来,忍不住悄问:“表姐,那位就是南王世子吗?与邱燃比,犹如云尘之别!”
谢轻鸿这才笑了:“你也觉得?当初我头一回见他就觉得风华出众,站在一群年轻郎君里如明月生光。不过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有些表面锦绣,内里草絮,实在做不得准。”
表妹惊叹:“表姐这话发人深省,可我觉得,若夫君长这模样,内里草包也便忍了。”
谢轻鸿同意:“你说的是,有些郎君表面内里都一般,倒还藏污纳垢,那才真叫人看不上。”
河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极热闹的欢呼声,表妹赶紧拽着她向河边去,便小跑便道:“哎呀定是赛龙舟的魁首出来了,方才说话都忘了过去看,快去看看咱们家得了第几名。”
到了河岸边才看清,魁首是淮州牧之子邱燃率领的龙舟队,此时他正站在小舟上笑着拱手,周围姑娘们都往他身上扔手绢香囊,脂粉香染了半边水。
表妹先前还兴致勃勃,这会看见却有些失望:“怎么不是阿兄他们,咱们家才第三。”
谢轻鸿也觉得可惜,魁首的彩头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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