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桂树》写的是爱情,但谢轻鸿以自己阅遍诗书的眼光来看,绝不止于此,这首诗应当是借物抒情,以千年来提升境界,抒发诗人高尚的情怀……
她暗暗揣度裴渡这是什么意思,通过对鸳鸯的描写来比喻自己的追求?追求什么?自然是追求两情相悦、不为外物影响的纯洁婚姻!
谢轻鸿倒吸一口凉气,她原以为这场联姻双方应当心照不宣,一方面是为了安陛下的心,都是为了自家长远未来着想;另一方面是两人都无婚约对象,相处也算自然,凑一对也还凑合。
谁知道裴渡居然还有这么高的追求?!
谢轻鸿觉得匪夷所思,裴渡看起来那么……那么冷酷无情、阴晴不定,没想到内心还挺柔软,借诗喻情,借物拟人,倒像是拿冷厉外表掩盖多愁心肠似的。
她哼了一声,将游记阖上放在枕边,若换个才女说不定能感同身受他这种心情,但是可惜了,她心肠就是那么硬,裴渡的高尚追求与她谢轻鸿有什么关系?她才不会同情他。
盖上被子,一夜好眠。
谢轻鸿次日清晨起来便神清气爽,半点不见昨日病恹恹的娇弱模样。于甲板上迎面撞见裴渡时,她若无其事上前,拿着《南渡》装出请教的样子:“你这一段写的我看不懂。”
裴渡接过书,她指的那一段是南地端午的习俗,楚人为纪念屈原而食粽,南地继承此习俗,于五月初五以箬叶包糯米为粽,粽馅为蜜饯、豆泥等物,煮熟后蘸白糖食用。出于个人喜恶,他添了一句,“此食用方法过甜,慎食之。”
通篇看下来,似乎没有行文晦涩或难懂文字,望京也有粽子,五月初五食粽习俗更是古已有之,这有什么不懂的?
裴渡故问:“哪里不懂?”
谢轻鸿指着最后一句道:“这个怎么就过甜了?甜粽蘸糖不是正常的吗?”
闻言裴渡忽然觉得后槽牙疼了起来,看着谢轻鸿神色难辨,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笑出声:“你与我母妃定合得来。”
谢轻鸿将书页一阖,语重心长道:“你真挑,甜粽子是人间美味。”
裴渡淡淡:“可我不爱食甜,咸粽更为得宜。再者,甜吃多了对牙不好。”
谢轻鸿正待从食粽转到她想说的话题,江上突然翻起波浪,船也颠簸起来,她没站稳,一头就向前撞去,猝不及防磕在裴渡胸前,触感硬邦邦的。
裴渡明明长剑就别在腰间,凭他手速定然能像初次见面她即将摔倒之时,拿出长剑横在她面前,可他这会却被她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栏杆横处,长剑剑柄撞在勾阑柱上,发出一声铮响。
他下意识单手抬起,虚虚扶在她肩膀一侧,独属于姑娘的清香萦绕至他鼻尖,他分辨出似乎是橘子的味道。
谢轻鸿这一撞又晕又痛,若不是意志力惊人,当场就要吐在裴渡身上。但再强的意志力也抵不过船只颠簸,连翻晕眩袭来,她一手抓住裴渡手臂,一手捂着嘴,在心里发誓:今天要是吐在这里,她就从船上跳下去!
等那一阵颠簸过去,谢轻鸿深吸一口气,说话声音都弱了许多:“你等、你等下了船我再与你说,我要回去躺一会。”
裴渡扶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不急,随时恭候。”
这一等就真等到了淮州下船,谢轻鸿都没寻到合适时机与他说话,到淮州时舅父已派了人在码头相迎,阿娘已先下了船去和管家交谈。
她回头看向裴渡,裴渡也盯着她看,良久对她轻勾了唇角:“我这便要南下了,下回再听你说。”
谢轻鸿下意识追问:“下回是什么时候?”
裴渡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挑了眉梢:“下回……应是娶你的时候?”
不说谢轻鸿还想不起来,一说她就又想起自己的揣测,裴渡写那诗到底是隐喻什么?
细思了几日,她又觉得自己走入了误区,或许从目前最浅显的情况看更能理解——裴渡和自己定下婚约,南王府和中书令成了姻亲——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写桂树,不过是为迷惑人心罢了。
谢轻鸿思及此,对他露出个温婉的笑来:“那再会,我们就先走了。”
一场出于政治目的的联姻,各取所需,自然不能奢求真心。
她下了船,不曾察觉裴渡目光随了她一路,直至看不见才收回。
接下来行船就快了许多,从淮州再往南便要路过瘴气之地,这里人烟稀少,虽有水道,却因地势复杂,河道蜿蜒崎岖,水流激荡,并不利于行客船。
裴渡一行从简,遂改了小船,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就到了南王府府的驻地——越城。
到南王府时已是深夜,南王却还未睡,听闻他回来便立时把人叫到书房,朝他扔过去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这是什么?”
“陛下指婚的圣旨,我等身为臣子,不得违抗。”裴渡慢慢打开,这圣旨比他早到一日,倒是快得很。
南王怒气横生,拍桌而起:“早与你说过不要节外生枝,你若真不愿,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强迫不了你,所以你故意招惹谢家是想做什么?皇帝就算指婚也指不到谢家去,你又使了什么阴招?!”
裴渡却丝毫不惧,神情淡定:“父王曾教导我,想要的要自己争取,我如今做到了,父王是觉得我学得不对么?”
南王深深看他一眼,隔着书桌摆台与他对视,他恍然觉得,儿子确实长大了,是凌空而上的鹰隼,这方寸之地再难困住。
他叹了声,软了语气劝道:“越城寥落,远不如京畿繁华,也不如淮扬秀美,谢家姑娘生于锦绣膏腴,向来炊金馔玉,来越城岂不是吃苦?”
裴渡皱了眉头,南王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心道少年郎还是好哄,以心上人相挟,一说一个准。
谁知耿直少年郎心肺如铁,死不回头:“我不叫她吃苦,越城不会寥落。”
南王冷冷盯着他,半晌才道:“我若是谢稳,真恨不得将你打死。”
裴渡清冷的面容上忽绽开个笑,将圣旨收好,手背在身后。深夜的书房烛影幢幢,他的脸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如玉面修罗在世。
“父王,我的夫人有鸿鹄之志,望京于她而言才是牢笼。”他道,“时辰不早了,父王早些歇息,儿子告退。”
他信步走出书房,身姿挺拔,气质卓绝,就算是背影也透出坚定不移的意味。深知儿子脾性的南王揉了揉眉峰,本来名声就不好,若再强娶豪夺谢氏女,以后一个恶霸的名头怕是跑不了。
啧,裴氏尽出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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