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宫中指婚的圣旨便送达谢府和驿馆,于是满朝皆知中书令家那位备受宠爱的幺女即将嫁去荒芜落后的南地,明里恭维道喜,暗里不屑嗤笑。
下朝后,谢稳面不改色受了同僚们的道喜,有几个关系亲近的同僚未免有些不忍:“你家幺女真就那么嫁过去?陛下此举……不妥、不妥!”
谢稳沉沉叹了一声道:“我这幺女从小看遍史书,崇敬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听闻南地本来饱受南蛮异族侵扰,幸有南王父子坐镇,再听说南王世子婚事困扰陛下多时,她呀,倒是比我这做父亲的更懂大义。”
御史大夫闻言惊叹:“未想你这女儿竟如此深明大义,我辈远不能及。我有一侄儿于南地扎根多年,待你幺女嫁去,若有事可着人去寻他,能帮上的定要他相助。”
“如此便多谢了。”谢稳拱手道谢。
御史中丞也前来道贺,只是话里话外并不中听:“小姑娘就爱想这些,只是往后的日子还有的熬。谢大人往后若有难处,也可与下官说一说。”
谢稳呵呵一笑:“先谢过宋大人了,不过宋大人也还是要操心操心自个儿家的,你家二女郎最近倒是风头正盛,也该好事将近了吧?”
御史中丞尴尬一顿,含糊道:“没有的事。”当初二女儿作的诗让他面上有光,如今二女儿做的事却让他颜面无存。
起因就是宋灵犀计划在吉庆街上买一个铺子,准备卖胭脂水粉。如今律法规定,朝中五品以上者不得经商,对于家中女眷倒不怎么约束。
女儿有主意是好事,可吉庆街上寸土寸金,宋家怎么也不愿意出这笔钱给她买铺子,只肯让她赁个铺子。宋灵犀主意大,转而便寻上了几位有名的世家公子,说服他们出钱“入股”。
然后钟家小郎君钟昱和清河郡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争执之间不小心跌下台阶,一个伤了手,一个扭了脚,闹得很不好看。
这事儿就是昨日发生的,钟家有丞相,清河郡王是皇族,攀上哪一个都算是宋家够上高枝了,可偏偏一次来两个,御史中丞是有苦说不出,背地里还怀疑自己女儿邪门,往常也没见她这么伶俐。
惹得两位郎君都受了伤,还惹来风言风语,宋灵犀的铺子便没买下来,如今正被御史中丞关在家里禁足,也算是给钟家和郡王府一个交代。
所以虽然心里想着中书令一家那是沽名钓誉,御史中丞却着实羡慕,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自家也上。以自己女儿的手段,那南王世子必然……
惊觉自己想远了,御史中丞忙告辞说有事要去府衙。
谢轻鸿深明大义的名声就这么被传了出去,谢稹在家中气得砸了一个花瓶:“若不是我去陛下面前亲荐,若不是轻思太小,哪里轮得上轻鸿!谢稳他真是翅膀硬了,给轻鸿造名声有什么用?一点也不想想谢氏将来!”
谢轻柯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怨艾,很快又消弭无形,话音微沉:“父亲,二叔一家怕是对我生了怨了,连轻鸿见我也无以往的和气。”
谢稹沉下心,想到兴德帝当初答应过的,只是如今国公爵位还未定下,万不能让亲弟弟如今就与自己离了心,还是该想个法子。
谢轻鸿因又伤了手,被梁钰拘在家里接待了几位听闻指婚过来看她的密友,之后哪也不能去,幸而先前在书墨街让阿星挑了几本书,里头有她从未看过的农书,她一晃神想起南地荒芜,立时就翻开准备细细研读。
在家待了几日,谢轻鸿便听说裴世子一行人即将南下归家。同时胡人使节乌石兰拓也即将北上回图沙,此次因出了赵婞儿的意外,乌石兰拓直说晦气,没再提结亲之事,但是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粮食绸缎珍宝等物,兴德帝咬着牙都满足了。
那疯癫的孙郎君就医后情况稳定些许,上门来请过罪,不过被阿兄打了一拳,又送回医馆去了,听说他还向北王世子自荐,准备北上从军,当然不是拼武力值,而是准备做军师。
谢轻鸿替他展望,最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把胡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把毓秀郡主抢回来,两个人一起轰轰烈烈亡命天涯……
不过她也没什么时间再想旁人的事,因陛下指婚,两家隔得又远,婚嫁六礼已经略去几步,连婚期都已经由兴德帝下令,命相国寺高僧拟定了明年春二月的日子。
如今还不到一年,因而她须得在南下之前准备出嫁事宜,不仅仅是嫁妆,还要准备去南地如何生活。
她阅遍游记却无实感,又听闻宋灵犀先前女扮男装时逛过秦楼楚馆的热闹事,谢轻鸿灵光一现,和阿娘商量:“阿娘,我想去外祖母家待几个月,淮州离南地不远,也能提前适应。”
梁钰本就担忧,一听觉得这建议倒是可行,自己也许久未回过娘家,倒不如带女儿回去小住几月,南边气候与望京城截然不同,提前适应也免得到时匆忙出嫁后水土不服。
如此这事便定下,谢家三个男人长吁短叹一番,碍于朝中事务繁多,只能看着她们收拾行装,谢轻舟还想替自己争取:“阿娘,不如我也去吧,我都许久未曾见过外祖母了,该去尽一尽孝道。”
梁钰说他:“你添什么乱?你要去,你舅母头一个不答应,都要升官的人了,还不警醒些,当我不知道你在朝上又被申斥了?”
谢轻舟败退,谢轻涯却道:“母亲和阿幺出门,就算有侍卫,我们也不大放心。正好裴世子明日出发南下,不如请他多等两日,沿途有世子携人护送,如此我们也可安心。”
谢稳道:“这话不错,轻涯你去驿馆问问,能不能请裴世子耽搁两日。”
谢轻舟冷笑:“他若是不能耽搁,明日我就叫他走不了!”说完又被梁钰轻敲了一下,说他不长记性,前两日把孙家郎君一拳打进医馆,本来有理的事也变没理了。
裴渡自然是能耽搁的,便定下于三月二十八日一同启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