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鸿在马车里被震得直接甩在车壁上,好在她眼疾手快先护住了头,手肘撞在车壁上,带起一阵剧痛之后的麻意。
她强忍着即将溢出口的痛呼,一手牢牢抓住固定的小桌桌脚,扬声问:“孙郎君就是这般让人拨冗的吗?”
原先看着十分正常的孙姓郎君这会已近乎癫狂,不顾街边行人,只一味地抽着马鞭,直奔城门而去。听见谢轻鸿的问话,他也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视线紧紧盯着前方,嘴里喃喃低语。
谢轻鸿沉住气想,这般大的动静,巡城守卫很快便会追上来,且这还是望京城内,并非什么荒山野岭,她只要不慌张保护好自己,这年轻郎君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为免自己出声触怒犯人,她缄口不言,不想那年轻郎君竟开口了,虽然在车轮轧地的轱辘声里给盖过去一些,但谢轻鸿还是听见了他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我……带你走!我们逃到……远远的,再也不……和亲了!”
谢轻鸿震惊地睁大眼睛,继而唏嘘不已,她看书里郎情妾意私奔就觉得是胡扯,没想到现实里还有更胡扯的,跟你熟么?你就带我走……
正思忖间,她听见车后传来极重的马蹄声,看来救星来了。她安分地坐好,双手抓住旁边固定在车驾上的扶手,料想这追来的会不会自己阿兄。
她清晰地听见那马蹄声追了上来,和乘坐的车驾平行,她赶紧推开侧窗,这一眼就看见裴渡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单手扯着缰绳,上半身微伏在马背上,看到自己开窗,他好似松了一口气。
谢轻鸿一愣,方才以为这人都走远了,又想起裴世子的骑术委实算不上精通,微微抿唇正要劝一劝他别太勉强。
电光火石间,裴渡直接在马上半侧过身,伸出长腿将孙郎君从车驾上踹了下去,自己眼疾手快跃上马车,抓住缰绳控制速度。
谢轻鸿看得叹为观止,趁着他放慢车驾速度时,慢慢摸到车门前,将横门向左推开,探出半个头去,毫不扭捏地惊叹:“你好厉害啊!”
裴渡面无表情地拽着缰绳,感受着她轻软的发丝落在自己肩头,被微风刮了几丝蹭在他脸侧。
他手抓的越发用力,谢轻鸿偏过头去又惊叹:“那是你的马吗?它在跟着你哎。”
裴渡感觉到她的头居然又蹭出来一点,轻缓的呼吸几乎吐在他耳后,耳根不知不觉就红了些许。
他伸出右手往后探去,手指精确地点在在身后人的前额上,略微用力将她推回车座中,声音冷冷淡淡:“坐好。”
马车这才于僻静的街边停下,谢轻鸿下车朝来路看去,幸好这条街没什么人,并没有怎么惊扰到行人。方才被一脚踹下去的孙郎君这会还倒在路边,人事不知。
她一惊,这是裴世子第二回在她面前“行凶”了,委实不把她当外人。
她踌躇地回身看他,裴渡腰窄腿长,侧坐在车驾上,手里提着马鞭,腰间长剑寸步不离,她小声问:“应该还没断气吧,是不是要把人送医馆?”
裴渡走近低眉垂眼,如恶魔低语:“未断气的话,我补一剑就好了。”
谢轻鸿一惊,手下意识就按在他剑鞘上,反应过来才觉不妥,但这时收回手还真怕他直接拔剑灭口。
“不可以。”她硬着头皮,水葱似的嫩白手指搭在黑色剑鞘上,极致的黑与白、刚与柔在沉默间碰撞,无声无息地溢出些什么。
裴渡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似是被她说服,走过去只瞥了一眼就下定论道:“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
谢轻鸿看不出来伤势,听他说的这般笃定还是半信半疑,就这么观察了几眼,她忽然认出这人的身份,前往胡地和亲的毓秀郡主……的未婚夫。
就在她回忆时,巡城守卫已经循着马车踪迹追过来,看到地上躺着一人先是一惊,待指认那人是挟持谢家女郎的犯人时才松口气,立时就要叫人将孙郎君押下去。
谢轻鸿插话:“我无事,请诸位将这位郎君送去医馆吧,我看他许是生了急病,方才是神思不清,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我不追究,劳烦几位郎君。”
漂亮女郎这么柔弱又这么善良,巡城卫也都是年轻人,一听就顺势应下,即刻命人将孙郎君送去医馆,剩下几人护送谢轻鸿的车驾回府。
只是几位年轻人刚被谢家女郎的美貌暴击,转身就瞧见一身郁气的南王世子,登时大惊失色,怎么方才没瞧见这里还杵着个魔王。
裴渡并不理会他们,视线从孙郎君的身上收回,漫不经心道:“既无事那便回去,此地偏僻不宜久留。”
谢轻鸿转头对他微弯了眉眼,语气轻快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你方才真的好厉害啊,骑术也那么好!”
裴渡耳根一热,手握拳到唇前轻咳一声,镇定道:“不足挂齿。”
“那能不能劳烦你将我送回书墨街?”谢轻鸿眉眼盈盈,慢慢提着裙摆上马车,“这边确实偏僻。”
裴渡转过身,又瞥了眼方才要献殷勤的几位巡城卫,上前半伸出手护在她身后,看她繁复裙摆隐在车门后,自己又坐上赶车位,稍一扬手,马便慢悠悠地走起来。
谢轻鸿思来想去,觉得孙郎君的事还是要与裴渡说一声,毕竟于旁人看来,他们以后也算是一伙的了,同伙之间互通有无应是寻常。
她便又挪到前方,隔着车门道:“你猜方才那是谁?”
裴渡淡淡开口:“孙自言,一个……求而不得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