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既是过命的恩情,谢家自然不能当做没发生,谢轻涯翌日就准备了厚礼,上驿馆寻了南王世子拜谢。

裴渡一身清风朗月,看起来与京中世家子并无不同,翩翩有礼道:“不必如此,换做任何一个人,裴某都会尽力搭救。幸而尚有几分武艺,不曾让女郎受伤,只是不知女郎可曾受惊?”

谢轻涯不太想谈论谢轻鸿的事,只简略答了一句“不曾”,便又道谢道:“世子大恩,谢某铭感五内,舍妹生死非厚礼可比,若世子往后有用得着谢某的地方,谢某定然不说二话。”

这是表明这恩情由他谢轻涯承担,与谢轻鸿及谢家没有关联,可这话说出来却又十分顺耳,叫人挑不出错来。

裴渡眼神微闪,面上推辞一番,然后在拉扯过后就势应下。听说这谢家大郎君是天上浮云,行事光明磊落,是位难得的表里如一的君子。

可惜这世道,小人长久得道,君子寸步难行。

既道了谢又将诚意带到,谢轻涯并不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去。他走后,宫中兴德帝便得了消息。

“救命之恩?”兴德帝颇有兴味地笑了一声,“家中幺女被人相救,谢稳就让他儿子上门道谢?未免太小气了些。”

身旁小黄门赔笑:“陛下说的是。”

“谢稳果然稳重,罢了,既无结亲之意,朕自然不会强迫。”兴德帝说着不会勉强,实际对谢家的识时务倒是十分满意,他早已给南王看好一门姻亲,既显贵又无威胁。若被谢家横插一脚,那他倒是要考虑要不要找谢稳谈一谈了。

“御史中丞家的女郎可查过了?”

黄门精神一凛,忙回道:“查过了,御史中丞家就两位女郎,同父异母,次女名唤灵犀,乃继夫人所出……”

兴德帝打断:“说这些做什么?”

小黄门脑袋上汗一下就流下来了,忙绞尽脑汁,挑陛下想听的说:“据说此女从前性子腼腆内向,功课并不出彩,但于正月掉下家中池塘后,醒来便灵台清明,文思泉涌,作出一首《悯农》,中丞大人也极为震惊,也问过不少平日琐事,此女皆对答如流,并无异色。前些日子,此女参加了清晖诗社的春日茶会,作出《茶赋》,连崔家女都说不错,还要刊印成册。不过诗会中,此女与中书令之女谢轻鸿生了些龃龉,谢家女郎强势,以此女致歉为果。”

等他说完,兴德帝并不说话,只是手指一下一下轻敲御座扶手,不知在想什么。小黄门战战兢兢陪侍左右,也不知陛下为何对朝臣家眷都要调查一番,不过都是些女郎家吵嘴的小事也得弄清楚前因后果,反倒是春耕日遇刺的大事交给下面去查,也没仔细过问。

谢轻鸿不知道自己与同龄女郎间吵嘴的一件小事都被报给了御前,更不知道向来自觉与人为善、脾气宽和的自己,居然被评价为强势。

等兄长归家,她便打听起道谢的细节来,听兄长评价裴世子“清风朗月”,她怀疑地眯了眯眼睛,觉得裴某人倒是挺会装,谁知道他背地里还拿麻绳装蛇吓唬小姑娘。

“他就没提什么要求?”毕竟是救命之恩,她觉得就算有什么要求也是正常的,若是什么都不要,她倒要怀疑居心了。

谢轻涯道:“世子并非挟恩求报之人。对了,七日后便是陛下寿宴,阿幺你的腿好些了么?要不要入宫玩一玩?”

去岁陛下寿宴时正逢国孝,办的并不隆重,今岁按礼制来说也不该大办,但今年寿宴胡人派使节来访,兴德帝欲扬盛朝国威,不但吩咐大办,还让众臣都携家眷入宫参加。

裴世子的居心暂且放在一边,谢轻鸿对于宫宴并无兴趣,宫中办宴她也去过几回,并不喜欢那种热闹,人人都笑着,可又没什么真心,一坐就两个时辰,看见喜欢的菜色还得自持身份不能多吃。

总之,入宫长见识是真的,可玩就算了。更何况她近日犯小人,腿又伤了,在宴上必然不能久坐,何必入宫遭罪受?

“罢了,那兄长给你去买几本游记,你在家乖乖看书。”谢轻涯摸了摸她的脑袋,“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有人上门的话你别开门,也不能偷偷出去玩,有事就叫人去宫外给我递消息,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谢轻鸿无奈,“我就在家,哪也不去。”

谢轻舟得知她不去还有些伤心,这家里他和阿幺最要好,以前出去胡作非为还带着阿幺一起,阿幺只会乖乖软软地喊他阿兄,他近日出入宫中次数不少,还想届时带阿幺在御花园里逛逛。

“阿幺真不去啊?腿疼不想走路的话,阿兄背你。”

谢轻鸿还是摇头:“入宫还要背着,那得多少人笑话我。这回宴上还有胡人使节,我不想去。”

谢轻舟一听,想到胡人使节那粗蛮的作风,又想到那位和亲去的宗室郡主,立时不多说了。此次兴德帝寿宴,南北二王都让世子前来道贺,南王世子提前一月就到了,北王世子却是春耕前一日才到,和胡人使节还是前后脚。

鸿胪寺的安排倒也细心,将胡人使节单独安排在城西驿馆,北王世子和南王世子都下榻在城东驿馆,可就算这样,北王世子和胡人使节还在大街上碰见了,双方自然互相看不顺眼,若不是同行的拦着,怕还要打起来。

想到宫宴上,到时北王世子和胡人使节针锋相对,一言不合当场提出比试,吓着阿幺可不行。

谢轻鸿自然也听说了这回事,那胡人使节名唤乌石兰拓,生的孔武有力,行事蛮横,在望京城居然还敢恃强凌弱,北王世子一见就冲上前去想干架。

两方在街上撞上,这中间还有南王世子裴渡的事,谢轻鸿听阿兄转述,也总算知道了裴世子的全名,那个在中间拦人的便是裴渡,据说寥寥几句就让那乌石兰拓羞愧离去。

只是旁人只看见他低声和乌石兰拓说话,却没听清说的什么,因此越传越是离奇了。

谢轻鸿好奇得紧,问阿兄,谢轻舟却也不知,挠了挠头猜测:“许是在下战书?裴世子一手剑术十分精妙,胡人远不能及,自然败退。”

谢轻鸿狐疑:“阿兄,他上回赢了你,你居然还夸他剑术,他的剑术有兄长厉害吗?!”可恶,拼兄没有拼过就算了,怎么阿兄还被他笼络了去?

谢轻舟笑起来:“自然是不打不相识,我看他那人不错,就当交个朋友了。他又没和兄长比试过,我也不知,不过想来应该不相上下吧。”

谢轻鸿深觉被背叛,气鼓鼓地转身,决定和阿兄绝交半个时辰,任谢轻舟怎么说也没被哄回来。

晚间谢轻舟出门找朋友喝酒,正好碰见裴渡和北王世子周勤在酒楼,裴渡见他孤身一人,还邀他一起。谢轻舟玩笑道:“约了人还没来,不过我不能和世子一块喝酒,不然我妹妹要生气。”

裴渡似是感到意外,放下酒杯诚恳问:“为何?”

谢轻舟摆摆手,但又想炫耀一下妹妹,便故作为难道:“还为上回世子赢了的事生气呢,觉得我吃亏了,若有下回,还请世子让一让我,也叫我能在妹妹面前威风威风。”

“谢二郎抬举了,上回不过侥幸是比剑,若是赤手空拳,裴某可比不上谢二郎。”裴渡拱拱手,又开玩笑道,“下回若有比试,就叫你妹妹一块来看,自然让你威风。”

谢轻舟拱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他走后,周勤问裴渡:“你怎么和谢家二郎这么熟?他们家可都是脑子好使的。”

“这话说的,难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裴渡给自己倒满一杯,却只摇晃着酒杯不喝。

周勤探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也给自己倒满一杯,浅酌一口道:“别人不好说,可你,真能坦坦荡荡么?我都能闻见你腰间长剑饮的血气。”

裴渡左手扶了下剑鞘,想起小姑娘落在他剑上的眼神,纯然清澈里暗藏喜欢。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回道:“确有不可与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