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到了春耕这日,百官跟着陛下从前朝出发,朝臣家眷自行安排,谢轻鸿便跟着阿娘一道乘车出城。只是起的太早,她有些困倦,靠在阿娘肩头昏昏欲眠。

“阿幺,昨夜怎么没睡好?”

谢轻鸿迷迷糊糊的,闻言回道:“做噩梦了,梦见我掉进泥坑里,有人还笑话我。”

梁钰失笑,拍拍她发顶,让她再睡一会,等到了才喊醒她:“该起来了,下去走走醒一醒神,今日人多,别走远了。”

谢轻鸿拍了拍脸,这才下车,正好瞧见崔萝和两个堂妹站在不远处,看见她到了,崔萝朝她招了招手。

“阿幺快过来,今日实在热闹,我还想等会该怎么找你,幸好就看见你来了。”

谢轻鸿喊了一声“阿萝姐姐”,便依偎着她不动了。崔萝也惯着,还带她往旁边人少处走了走,又小声和她说今日来了哪些人,要注意什么,最后一句是:“那位南王世子风姿果然出众,和你阿兄站一块毫不逊色呢。”

谢轻鸿刷一下睁开眼睛,视线扫向籍田里,此时陛下未至,南王世子裴某站在田埂上,还是一身黑衣,窄袖长靴,显得身高腰细腿长。当然旁边的谢轻舟也不差,嗯,但又不知道差了点什么。

谢轻鸿仔细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差了点光环,先前百战百胜的混世魔王光环已经碎了。

两人站在一处,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心神往那边撇,然后就瞧见又过去两个,是秦家两位郎君,都是风姿出众的世家郎君,或文质彬彬,或英武不凡。

谢轻鸿心神一转,赶紧瞧郑璎珞在何处,没在秦二郎附近瞧见她的身影,不禁感叹,传言……误我!那个秦二郎附近戴着璎珞项圈的不就是郑璎珞吗?等等,那边上那个一身青衣的小郎君又是谁?那不是宋灵犀吗?!

宋灵犀女扮男装颇显俊俏,许是手艺见长,今日这身装扮看着不分性别的小,让人以为是一个带点稚气的少年郎。

谢轻鸿便瞧见宋灵犀和郑璎珞站在一处,言笑晏晏交谈了两句,崔萝还以为郑家七娘移情了一个脸生的小郎君,还感叹道:“走出来了就好。”

谢轻鸿:……

不多时兴德帝就带着百官到了籍田,诸农官诵祷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兴德帝亲自扶犁耕田,在田里走了一个来回,随后应是王侯公卿等扶犁。

但今日实在是人多,谢轻鸿不过转身理了下裙摆,回身过来就被挤出了好位置,原来是因为在王侯公卿之后众多世家公子都下了田,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举手投足皆是风流恣意,惹得众人目光灼灼。

谢轻鸿踮起脚看了眼,没看到崔萝,面前乌泱泱都是人。她收回视线,正要换个地方,前面的人群突然往后退,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鞋尖,她忙跟着后退,又没想到身后是一个泥坑,虽然没踩进去,但裙摆沾到了一大块污泥。

她蹙起眉头,看周围这么多人,只能退出人群去寻附近的小溪准备清洗一下污泥。这会众人大多都围在籍田边或在观耕台上,往溪边走的只有她前头一个人。

谢轻鸿仔细看了两眼,认出前头的是裴世子,是了,裴世子代南王亲耕,是和王侯公卿一个等级的,这会应该是结束了去溪边洗手,可按理说春耕后王侯都由侍卫打了水送上帕子,这人怎么不用?

看裴世子到了溪边半蹲下开始就着流水洗手,谢轻鸿想着这人的讨厌事迹,一时间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她心念一转,看下游没人,直接往裴世子上游几步处走去,然后将沾了污泥的裙摆放入溪流中,让流水洗去污泥,泥水顺流而下。

一边洗她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几步之外的裴某人,果然看到他皱起眉峰,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不洗了。

谢轻鸿心里痛快了,慢悠悠将裙摆清洗干净,听见旁边不吭声她也不着急,反正这裙子马上就要回马车上换掉,她要在这里给它搓烂!

“哎,水里有蛇。”

谢轻鸿没听清,转头想问:“水里有什么?”

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瞥见清澈见底的小溪流里有一条细细长长歪歪扭扭的水蛇,在粼粼水光下正奋力往上游!

“水蛇!”谢轻鸿惊叫一声,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吓得半蹲都蹲不住了,腿一软膝盖磕在溪边石块上,又痛呼一声:“嘶——”

旁边裴某居然就穿着长靴下了溪,弯腰去抓那蛇。

谢轻鸿想像里他等下抓着那条蛇就会往自己身上丢过来,顾不得丢人,赶紧双手护脸警告:“你敢把蛇丢过来我就叫我兄长过来揍你了!”

裴某慢悠悠开口:“不是揍过了吗?”

“那是我阿兄,这回叫我兄长,我兄长剑术拔群!”

“啊……那我怎么办?我兄长不学无术。”

“呵那你等着吧,我兄长学富五车、文武双全!”

“唉那我比不过了,我兄长弱不胜衣、胸无点墨。”

谢轻鸿觉得这比的不对,又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慢慢探出半边侧脸,逆着光看不太清,但能看到裴某手里抓着一条长长的东西。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怎么敢的啊?

她正要再仔细观察一下,就见那人扬手似是想朝她扔过来,她来不及躲,只感觉到手背溅了一些水滴,还有水滴落在她睫毛上,顺着眼尾慢慢淌在她脸侧。

再定睛一看,长长的东西还在裴某人的手里,刚才分明是故意甩水吓她!

谢轻鸿蹭的站起,愤怒地瞪着裴某人。裴某人有些意外地看她:“怎么还吓哭啦?”

“你才哭了!”谢轻鸿蹲下双手掬起一捧水,朝他脸上一泼,那水便沾湿了裴世子的鬓发,还顺着他眼睫往下滴,汇聚后流在了下颌上。

这一泼让她看清他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蛇,而是一条麻绳,她居然被一条麻绳给骗了。

“你!你这个骗子!”谢轻鸿怒气横生,“你这种恶行令人发指!”

裴某人将麻绳随手丢在岸上,信步走上岸,衣裳下摆和长靴都湿得不成样子,他却还悠然自若。

慑于他的气势,谢轻鸿悄悄后退了两步,准备见势不对就赶紧跑,不过附近应该也有侍卫,她喊一声自然会有人过来……还没想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有刺客!快护驾!”

她下意识回头去寻声音的源头,却因为小溪这离得远,只远远听见刀剑相交的声音,被林子挡了什么都看不到。

“小心。”身后裴世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他的长剑,上前一步将长剑横在她的身前止住了她下意识的步伐,声音轻飘飘落在她耳边,“你的父母身边都有侍卫,你兄长和阿兄武艺超群,而你现在身边只有我,这时候要看好自己。”

谢轻鸿冷静下来,跟着他迅速往开阔地走,但今日显然不是犯小人这般简单,有刺客看见落单的两人,一个看起来清瘦的世家公子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姑娘,从头到脚都写着人质两个字。

刺客提刀砍来,裴渡横剑格挡,一脚将人踹出去,拉着谢轻鸿的手腕就跑。谢轻鸿裙摆略有些碍事,跑的磕磕绊绊,上气不接下气,跑了一段之后她回头就瞧见那刺客不甘心,又提刀追上来了!

“呼这、这刺客是、是跟你有仇么?”

裴某人倒是气都不喘:“我刚来望京城半月,怎么会跟人结仇?”

眼看刺客要追上,裴渡将谢轻鸿扯到自己身后挡住,一手抓住长剑剑鞘,一手拔出剑身迎头便刺,一剑封喉。黑衣刺客满眼不甘倒地身亡,脖颈上血线溢出的血沾在了土里刚冒出的草叶嫩芽尖上。

谢轻鸿瞪大眼睛,直到眼前轻柔地遮过一只手掌,“别看。”

视线被遮挡,她心里茫茫然然只有一个念头:难怪阿兄比剑会输,确实比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