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雪的计划还算挺周密的,她只要不碰上折春,平时脑子也是够用的。
她准备了软硬两套计划,还有第三个作为计划的终极杀器兜底。
软的是比较阴险的,就是从戎问枫身边那个小侍从入手。
卫司雪眼光也算毒,她自己喜好男装,自小不施粉黛,风格雌雄莫辨,当初一打眼就知道那小侍从是个女孩子。
而很显然,戎问枫并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捡来的小不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异族。
当初因为把折春买入府,卫司雪震惊于他的瞳色,专门查了周边各国的瞳色种族。
这也算是“花天酒地”里面长的见识,戎问枫身边跟着的那个眼底带灰的小侍从,是荣西国的莲山族。
机灵的小东西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套文海国士兵的衣服,骗过了戎问枫。让戎问枫将她当成了文海国年岁很小被迫上战场的士兵。
卫司雪可以挑明那个小女孩的身份,逼迫戎问枫去退婚。
如果他不肯退婚,卫司雪随便进宫求见一次老皇帝,就说新册封的边北将军,窝藏敌国奸细,意图不轨。
硬的就是和戎问枫直白挑明,打上一架,无论输赢,两个人算是彻底决裂。然后还是让戎问枫去退婚,卫司雪会给他一个退婚的理由,跟他一起去见皇帝。
这个理由就是——卫司雪两年前因为父兄战死,悲痛欲绝,妄图上战场替父兄报仇,因此疯狂习武,伤了根本不能成孕。
这一点端亲王府内的医师可以作证。
戎家世代单传,到了戎问枫这一代,就剩一个嫡子。虽然荣老将军和暗娼弄出了一个私生子,但是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更不可能入族谱的。
所以戎问枫如果娶了卫司雪,就等同于断子绝孙。
这个理由抛出去,皇帝或许会劝卫司雪,不能成孕便让戎问枫纳妾。
卫司雪这时候再抛出终极绝招,就是先用她父亲母亲举例,然后坚决表达自己不肯同其他的女子共侍一夫的决心。
最后再同皇帝说,退婚之后,可以除去她郡主的封号。她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勾起皇帝的舐犊之情,然后表明跟着她哥哥去封地。
这样一来,皇帝的避讳没了,影响不到卫司赫,还不至于和戎问枫彻底撕破脸。
卫司雪之所以不将这些计划告诉弹幕和卫司赫,就是因为这计划阴的太阴,还有不能成孕那件事……如非必要,卫司雪不想让卫司赫伤心。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当初月事还练刀,寒冬腊月下了冰河,成孕机会渺茫。
况且卫司雪从来不打算生孩子。这本来就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戎问枫的。
而这几天,卫司雪想要先让戎问枫和老将军的夫人,将那个暗娼所生的私生子的事情处理好,免得到时候碍事。
结果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卫司雪哪能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快到她措手不及。
她来给折春送药,一会儿还准备赶回府中同哥哥一起接见家臣。
想着先同折春亲近亲近,今晚她又来不了,卫司赫见了太子,肯定要跟卫司雪谈论折春的事情。
结果卫司雪正踮着脚勾着折春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啃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
戎问枫站在门口,眉目凌厉面色阴沉,整个人紧绷到极致,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卫司雪和折春。
卫司雪看清了来人也惊得不轻,折春也是满面错愕。
一时间这一方屋舍之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卫司雪慢慢地放下勾着折春脖子的手,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大概是她抹自己嘴唇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戎问枫,戎问枫一句话未说,直接抽出了腰间长刀,速度飞快地朝着折春砍去——
卫司雪就知道他会这样,也快速抽刀格挡,“铮”的一声,钢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戎问枫率先开口:“这就是你说的‘金丝雀’?!”
戎问枫就算不是玲珑心肝,他在门外也看着卫司雪抱着这个男人看了半天了。卫司雪刚才脸上那种笑意和沉醉的表情,是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
戎问枫就算是个傻子,现在也明白了卫司雪说的“金丝雀”到底是什么。
卫司雪:“折春去后院。”
戎问枫听了卫司雪的说法,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我今天便取他的头,塞进我给你打造的鸟笼之中!”
戎问枫说完之后,再度挥刀。
同那天晚上他哄着卫司雪过刀的时候不一样,他此刻怒火滔天,招招狠戾,迅疾如残影。
卫司雪格挡起来虽然短时间内勉强能架住,却也瞬息的工夫已见吃力。幸好余光中折春脚步飞快地走向了后门,并且将门关上了。
弹幕已经炸了,卫司雪觉得自己脑浆也炸了——戎问枫怎么会来这里!
可是卫司雪这会儿连问也问不出口,戎问枫刀法密集如雨,卫司雪勉强挡住,背狠狠地撞上了后门。
手臂阵阵发麻,胸膛剧烈起伏,长刀竟是险些被震到脱手。
“你挡不住我。”戎问枫横刀站在卫司雪面前,双目赤红,胸膛比卫司雪起伏还要剧烈。
他是真的快气疯了,本来今天因为他父亲这把年纪居然弄出个小崽子辱没家门,便已经怒火升腾。
他没想到,卫司雪竟然有了别人,还骗他说是金丝雀!
“我确实挡不住你,”卫司雪说:“可你砍了他有什么用?是我强迫他的,砍了他还有别人。”
“你有种今天就把我砍了。”
卫司雪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说:“边北将军英勇无双,杀个把郡主算什么!”
弹幕都急得一颗颗老心要操碎了,这种时候还火上浇油,也就卫司雪这种混蛋能干得出来。
“你说什么?”戎问枫简直难以置信。
卫司雪靠在门边上,快速回手把后门的门闩给拴上了。
她看着戎问枫说:“我本来也想跟你商量退婚的事,没想到我还没等开口你先找过来了。”
“你说……什么?!”戎问枫音调高扬到几乎要劈了。
他拿着刀的手都在发颤,脑子嗡嗡作响,瞪着卫司雪简直像是不认识她了。
尤其是他看到卫司雪将后门给拴上了,护着刚才那个野男人的样子,实在是让戎问枫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你要为了他……同我退婚?”戎问枫直接气笑了,他笑得浑身剧烈地颤抖。
卫司雪靠着门,看着戎问枫眼圈通红,心里也有一点不太舒服。
她放缓了语气说:“问枫哥哥,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我都受着。”
“我本来只想跟你说退婚,并不想让你见他的。”
卫司雪皱着眉说:“可你为什么要跟来呢?”
戎问枫看着卫司雪,连嘴唇都在颤。开口的声音又哑又沉:“不打算让我见他……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跟我说你要退婚呢?”
“我跟你这么多年,难道连知道理由都不配吗!”
戎问枫再怎么压抑,也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咆哮道:“卫司雪!当初是你要我跟你好的!你现在竟然这么对我,你到底有心吗!”
卫司雪被吼得缩起了肩膀,戎问枫简直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可是卫司雪就算再感到抱歉,此时此刻道歉也显得无比苍白。
她只好跟戎问枫实话实说:“我练武练坏了身子,已经没有办法像寻常女子那样怀胎生子。”
戎问枫瞳孔微缩,瞠目结舌。
卫司雪继续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跟你成婚,大不了让你娶妾延续后代。”
“但我发现我喜欢上别人了。”
卫司雪说:“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再勉强。”
“你休想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戎问枫虽然震惊到无以复加,却头脑清醒得很,并没有被卫司雪给绕进去。
“你能不能成孕之事,同你豢养金丝雀有什么关系?”
“卫司雪,你我之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若喜欢上别人,我刚刚回朝那时,你为何不与我说清楚?还让我继续误会,看我为你神魂颠倒,让你觉得很好玩吗?”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喜欢上别人。”卫司雪说得理直气壮:“我不离开他,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
戎问枫“哈”地冷笑一声。
瞪着卫司雪眼中的水雾一直在弥漫,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女子面前流泪,他跟折春,从来都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如今圣旨已下,没有退婚的可能。”戎问枫将自己崩溃的神色收敛起来,脸色无比冰冷地瞪着卫司雪。
“你当初说你喜欢我让我娶你,我答应了。”
戎问枫说:“我畅想过无数次跟你共度一生,现在你跟我说你喜欢上了别人?”
戎问枫闭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说:“你让我取下他的头,我便不计较你豢养‘金丝雀’,甚至不会去追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照常成婚,我依旧一生只娶你一人。”
“然后做一辈子貌合神离的夫妻,咬牙切齿地睡在一起,再顺便给你们戎家断子绝孙吗?”
卫司雪脸上满是不理解:“何必呢问枫哥哥?难不成你要与我相互折磨一辈子吗?”
“问枫哥哥,你这么好一个人,何必非要与我这种混蛋在一起。”
卫司雪承认自己是个混蛋,真是承认的毫无障碍。
卫司雪说:“我本来不想同你说这些,可你非要相互折磨,那我便告诉你实话。你出征不到三月,我便已经将他买入了端亲王府。”
“整整三年多,我跟他朝夕相对,”卫司雪说:“我最开始的时候是从他身上在找你的影子,我觉得我喜欢的是你。”
“就连你回朝的那个时候,我依旧以为我喜欢的是你。”
卫司雪说:“我将他送走了,将他打发了。”
“可是你回来了之后,我见不到他了,我才发现,我喜欢的人早就已经变成了他。”
“你刚才也看到他了,你们长得根本没什么相像的地方。”
“是我对不住你。”
卫司雪说:“但是这个婚必须退,我不会跟你成婚的,我要跟我哥哥去封地。”
戎问枫听着这些话,一双眼中燃起的火,简直要化为实质,将卫司雪焚化。
他现在连呼吸都感觉空气掺杂着刀片,每吸一口气,便有无数把刀钻入他的身体,肆意地凌/虐。
他不想再听卫司雪说什么,提起刀再度和卫司雪缠斗在一块。
屋子里面新添置的东西,被两个人劈砍得乱七八糟。
卫司雪这一刻总算是领会到了戎问枫得厉害,戎问枫两次将她的长刀撞脱手,然后一脚踹开了后门,直接持刀朝着折春劈砍而去。
卫司雪迅速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捡起长刀之后用尽了这一辈子最快的速度,在戎问枫的刀砍在折春的肩膀上的时候,接住了他的刀锋。
“铮”的一声巨响,卫司雪勉强架住了戎问枫的刀,却接不住他全部的力气,直接跪在了地上。
戎问枫低头看了卫司雪一眼,抬头看向了折春。
他瞪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折春,看着这个让卫司雪移情别恋,辜负他,甚至不惜要退掉圣上赐婚的男人。
折春站在后院,他根本不会武艺,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卫司赫,免得这两个人真的打到不可开交。
不过折春根本就不畏惧戎问枫的刀锋,更不畏惧他气势汹汹要杀人的样子。
对折春来说,如果戎问枫今天杀了他,卫司雪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他。
想到卫司雪可能会一辈子都记着他,折春的心里甚至有一种扭曲的窃喜。
因此他看向戎问枫的表情,没有半点的畏惧退缩,甚至是平和的,像是看着一个在胡闹的孩子。
可是折春这种毫不畏死的表现,让戎问枫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他心中的怒火彻底烧空了理智,将刀锋抬起,后退两步之后用尽全力朝着折春的心口刺去——
卫司雪从地上一跃而起,腰在空中扭曲到某种难以思议的弧度,一脚踹在了折春的腰腹之上。
卫司雪一脚将折春踹得向后摔在地上,然后借力腾空而起,双手抓着长刀向下劈砍,正对着戎问枫的脖子,凶狠无比。
戎问枫常年征战,就算是被压在怒江之下也从没有停止战斗训练。
战场之上带兵之人没有后路可退。
面对致命的招数,大部分也不会躲避,而是会选择进攻。让敌人先倒下,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因此在卫司雪的长刀即将砍到戎问枫的脖子上的时候,戎问枫已经将刀锋送到了卫司雪的身前。
到这一刻两个人是彻底发了疯,撕破了脸。
结果在千钧一发之际,卫司雪直接将刀锋转了弯,卸掉了力度。却并没有弯腰向后躲避戎问枫的刀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便直直地任由戎问枫的刀刺入她的身体。
戎问枫察觉到卫司雪的动作之后,再想撤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噗”地一声闷响。
戎问枫的刀锋直接顺着卫司雪的锁骨之下,狠狠地刺入——长刀贯穿身体,从卫司雪的身后而出。
卫司雪落在地上,手中的刀哐当掉在地上,她扶住了戎问枫贯穿她身体的刀。
“郡主!”折春看到卫司雪身后刺出的刀锋,那一副生死看淡的淡然模样瞬间消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卫司雪的身边。
却根本就不敢去碰卫司雪的伤口,双手颤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中刀的人是他。
“郡主……郡主你……”折春不敢去碰卫司雪,慌张地爬起来,对着院中的侍女喊道:“快去王府请医师!”
然后走到卫司雪的身边,咬住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镇定,急忙查看卫司雪的出血情况。
而卫司雪这个时候,根本就站不住了,她疼到面容扭曲,慢慢地跪在地上。
脑中还在向系统确认:“你说上个世界的改造对象给我留的那个仪器,确实能活死人肉白骨,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对吧?”
系统回答道:“宿主放心,就算肢体砍断,也能够续接。”
卫司雪咽下喉间的腥甜,咬牙忍着疼抬头看向戎问枫。
问道:“问枫哥哥,这一刀,能不能斩断你我之间的情爱?”
卫司雪有点撑不住,大部分力度靠在来扶她的折春身上。
“是我负你,怎么道歉都是枉然。若是这样还不行,问枫哥哥不解气,”
卫司雪说:“你可以砍断我的手足,只要留我一条命在,我保证我和我哥哥绝不会追究。”
戎问枫手中抓着刀柄,居高临下看着卫司雪,他已经不再颤抖了。
现在听着卫司雪的话,心如死灰一般的麻木。
麻木过后,又满心都是慌张,是震惊,是不敢相信。
他竟然用刀刺伤了卫司雪。
就算卫司雪刚才是故意不躲避,他也还是真的刺伤了她。
他怎么能刺伤卫司雪呢?
戎问枫慢慢地摇了摇头,他面色这片刻的工夫已经变得苍白。
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折春镇静下来就发现卫司雪的伤不在致命处,流出的血也不算多。
他当然也知道卫司雪是故意的,所以他并没有不自量力地去跟戎问枫拼命。
卫司雪应该是害怕他做出什么傻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折春现在根本就无法去分辨自己心中的感受,他没有想过卫司雪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折春见到戎问枫松开了刀柄之后,连忙接住了刀刃,免得刀垂下来,给卫司雪造成二次伤害。
他连用袖口垫一下都想不起来,徒手就接住了刀刃,戎问枫的刀锋锋利无比,瞬间便割破了折春的手心。
院子当中再度寂静下来,三个人无声地对峙。
戎问枫又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对不起……”戎问枫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三个字。
折春一手托着卫司雪,一手扶着那柄刀,安慰卫司雪说:“已经让侍从快马去请大夫,也已经通知了王爷,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卫司雪当然知道自己没事,她空间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仪器呢。
她本来没想这样,可是她那些计划都被打乱了,就是想把这件事一次性了结算了。
而且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所谓“血债血偿”,她伤透戎问枫的心,戎问枫给她一刀,这很公平。
相比于用那些阴谋诡计,卫司雪更喜欢这样解决。
她听到戎问枫道歉,看向了戎问枫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问枫哥哥,是我负你,这是我应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难看得很,这伤就算不致命,也是被剑给刺成了透心凉,她的唇色惨白,嘴角甚至流下了血迹。
戎问枫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他甚至想到卫司雪说得对,他今天不应该跟过来。
如果不跟过来……
如果他装着不知道离开的话……
可是这种假设都不成立,很快有一群人从前院过来。
卫司赫走在最前面,一进正门,视线就穿透了正屋,看到了后院的状况。
卫司赫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了,快步跑向后院。
他身后跟着月容他们,还有冬藏带来的医师,也呼啦啦地跟着卫司赫的身后跑向了后院。
卫司赫走到卫司雪的身边,看到了卫司雪被长刀贯穿,狠抽了一口气,这一刀简直像扎在他的身体里面。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戎问枫,目眦欲裂地说:“你竟敢伤我妹妹!”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卫司赫一甩袍袖,直接抽在了戎问枫的脸上。
戎问枫连躲都没有躲一下,很快被侍卫按住了。
医师快速来查看卫司雪的状况,卫司雪就算是再怎么心中有数,此时此刻也开始晕眩。
她看到戎问枫被人按住,抓住了医师的手臂,看向她哥哥,声音虚弱地说:“哥哥……放开他,不怪他……”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了结方式?!”卫司赫要不是因为卫司雪中了刀,绝对一巴掌把她抽得趴在地上。
怎么能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卫司赫看着卫司雪前襟染血,心都要碎了。
卫司雪挨了这一刀,斩断的何止是她跟戎问枫之间的情爱。
她把卫司赫的心也给砍成了两半。
卫司赫是将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带大,看她竟然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后悔不已。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直接去求皇上了!
“放了他吧。”
卫司赫虽然恨不得掐死卫司雪,可是既然卫司雪说这是她的解决方式,那卫司赫也不打算管了。
戎问枫被放开,卫司赫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跟一群人一块儿把卫司雪抱起来,抬进了屋子里。
戎问枫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甚至没有离开的力气,更没有跟进去看卫司雪到底伤成怎样的勇气。
他就独自一个人站在庭院之中,抬起自己的双手,上面并没有血迹,却空空荡荡。
端亲王府的医师是曾经宫中的老太医,年轻的时候还去战场做过军医,处理卫司雪这种伤势根本不在话下。
迅速止住了血,将刀拔了出来。
拔刀的时候卫司雪直接疼得昏过去了。
弹幕这个时候已经刷到看不清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卫小狗也太狠了吧怎么能用这种办法!
我以为这个治疗仪这个世界是用不上的,就算有也是给男主用……
天哪天哪天哪,太绝了我操。
太绝情了,我想心疼戎问枫,可是我更心疼女儿!
为什么就不能都要呢,为什么不能一起呢!
就是说呀,这不是可以一起的古代吗,完全可以一起呀……
闹成这个样子,是真的决裂了。
戎问枫还在院子里傻站着呢,肯定非常地崩溃,亲手伤了自己喜欢的人。
呜呜呜呜呜我的女儿。
卫小狗果然还是狗啊,仗着自己有治疗仪不会死,玩这么绝。
太绝了太绝了,负心薄幸代表人物。
……
刀取下来之后,一群人辅助着医师给卫司雪处理伤势。
卫司雪现在不宜挪动,就躺在折春的床上,折春指使着人,将火盆全都抱进屋子里。
卫司赫看到卫司雪昏过去了,医师对他说不用担心,可是他的心却始终放不下。
他现在不能对重伤的卫司雪发火,也不能找戎问枫算账,一回头看到折春神色淡定地在指使着侍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卫司赫十分粗暴地将折春拽到了屋子外面,劈头盖脸地问他:“是你算计的吗,是你教她这么解决问题的?!”
折春被甩得差点摔在地上,卫司赫的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他踉跄了一下站定之后,看向了卫司赫摇头说:“不是我。”
“王爷应该跟太子谈过了,对我也应该有所了解了。”
折春走到了桌子边上,不顾手上因为接了刀刃,还在流血的伤口,抓着茶壶给卫司赫倒了一杯茶。
他用一只干净的手捏着茶盏滴到卫司赫的面前,表现得非常镇定。
他将所有的慌乱和惊心,全都压在平静的神色之下。
他不肯将自己的情绪展示给除了卫司雪之外任何的人看。
他对卫司赫说:“如果是我算计,受伤的该是我,那样郡主会因为我发疯,今天伤得绝不会是一个人。”
卫司赫拧起眉心,瞪着折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抬手接过了茶杯。
他确实是跟太子谈过了,对折春也有了了解。
这些年王府当中那些不好解决的事情……果然不是他王府当中的两个傻子能够解决的,也不是老皇帝心心念念着王府。
那些其实都是折春暗地里帮着解决的,他做事情毫无痕迹,对方甚至不知道是谁。
这么多年连卫司雪,和曾经在宫中的人精歌芝姑姑,都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端倪。
太子说……折春的手中有当朝几乎所有氏族见不得人的把柄。
那些都是他当初利用长公主之势收集得到。
所以端亲王府这三年来无波无澜,无人挡前路,无人背后捅刀子。卫司雪狂野生长,一路毫无挫折,长成如今这一副行事极端,顾头不顾腚的模样。
太子一直想要收用折春做一位谋士,可惜折春无心权势,厌恶宫廷。
太子对卫司赫说,若是能够将折春收用,无论到哪儿都会是一大助力。
太子说…折春是真的喜欢卫司雪。
卫司赫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神色平静的折春,是真的看不出他哪里喜欢卫司雪。
卫司雪都伤成这样了也没见他多着急……
卫司赫越想眉头皱得越深,他不喜欢心思太重的人。折春这种老狐狸,连长公主都能弄死,连权势和金钱都不在乎,他图卫司雪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图色吗?卫司雪当成女人看的话,实在是不够柔软不够妩媚,一张嘴就让人想打死她。
卫司赫将茶盏中的茶喝完,透过敞开的后门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后院的戎问枫。
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副将,卫司赫一直都很喜欢他。
可是他伤了自己的妹妹,虽然这是卫司雪的解决方式,但是卫思赫现在看着戎问枫依旧闹心得很。
卫司赫看向折春,将茶杯放在桌子旁,对他说:“既然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去将戎问枫打发走。”
卫司赫也想看看,折春到底有什么能耐。
折春点了点头,并没有直接去后院,而是转身进了屋里。
片刻之后,折春将那把还沾着卫司雪的血的刀拿着,然后朝着院中的戎问枫走过去。
卫司赫抱着手臂站在屋子里朝外看,他看到折春走到了戎问枫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将那把长刀拿起来,并没有对着戎问枫,而是站在戎问枫的面前,一手抓着长刀,一手抬着手臂。
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将长刀上面的血迹,擦在自己的手臂上。
等到将长刀彻底擦干净之后,折春依旧没有说话,将刀尖插入了戎问枫身侧挂着的刀柄之中。
轻轻地一声,还刀入鞘。
折春这才抬头看向戎问枫,对他说道:“郡主的伤并未在致命处。她心中一直对将军有愧,才迟迟不敢开口。”
戎问枫瞪着折春,他此刻对卫司雪愧疚至极,但他依旧憎恨折春,恨不得将折春的脑袋拧下来。
可是折春脸上并没有任何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挑衅。
他平静地看着戎问枫说:“感情之事,同激愤的心情毫无差别,发生之时根本无法自控。将军不是故意,郡主明白,郡主不是故意,希望将军也能够明白。”
折春说完这句话之后,抬起双手,对着戎问枫施了送客礼。
“将军慢走。”
折春说完之后,便绕过了戎问枫回到了屋子里。
卫司赫这时候已经没有在看着了,在他看着折春当着戎问枫的面,将刀上的血迹擦在自己手臂上的时候,卫司赫就收回了视线,进屋去看卫司雪了。
折春也直接进屋看卫司雪,医师说卫司雪已经稳定下来。
现在喝了药在昏睡。
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曾经太医院中唯一一个女子。
她年纪大了,在端亲王府当中属于养老,今天跟着冬藏骑马折腾了这一趟,可把她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够呛。
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这两天如果不高热的话,伤口好了就没事。”
“如果高热的话就还需要换一些药方。”
“老奴还需要回亲王府当中配一些药,郡主现在不宜搬动,就先在这里休息,老奴晚一点会带着药过来日夜看护。”
“王爷放心,郡主身体底子好,没有大碍的。”
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了,卫司赫听着还是不放心,折春也不放心,两个人一起盯着医师看。
医师动作顿了一下,绞尽脑汁之后,又交代道:“多烧一些炭火,这些天别让郡主冷着。”
医师收拾好了东西回去配药的时候,卫司赫留在屋子里面,折春出去送人。
在门口碰到了戎问枫,戎问枫应该是站在外头好一会儿了,不敢进屋去看。
折春脚步顿了一下,对戎问枫说:“将军想看一眼的话就进去吧,郡主睡熟了,王爷情绪也恢复了。”
他说完之后去送医师,戎问枫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进去了。
卫司赫看到他之后,表情虽然也不太好但是没有再出言责怪。
戎问枫看了看面色发白的卫司雪躺在床上,心里后知后觉地空掉了一块。
这一刀,确实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戎问枫垂头看了几眼,强忍着泪意,转头朝门口走。
走到门口又站定,背对着卫司赫说:“王爷,待到郡主醒了,麻烦替我告诉郡主,退婚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戎问枫说完之后就冲出去,直接大步流星到了门口,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折春站在院子的门口目送着戎问枫远去,一直到他没影了,才转身朝着屋子的方向走。
每一步,折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他赢了。
可是折春没有实感,他甚至连手心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好像他的头脑屏蔽了他的四肢。
戎问枫年轻,强壮,俊美,刀法超绝军功赫赫……
折春难以相信自己会赢,卫司雪选择了他,选择为他用这种决绝的办法离开了戎问枫这样好的人。
折春一时之间激动太过,一进门就开始剧烈地咳起来。
他用什么来回报呢?
他这样一个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得到这么多,他以为他最终还会失去的。
他用什么来回报卫司雪的深情厚谊?
“咳咳咳……咳咳咳……”折春扶着门,明明刚才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参与,和戎问枫打得不可开交的是卫司雪。
但折春此刻心力交瘁,一直的担忧和恐惧消失,卫司雪用重伤让一切尘埃落定。
没人知道折春在这短短的对峙当中,经历过怎样骤起骤落的情绪起伏。
他咳得实在是太厉害,像是要将已经烂掉的一肚子心肝脾肺肾,全部都从胸腔当中咳出来一样。
连卫司赫都被惊动了,走出来扶着已经半跪在地上的折春起身。
“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没让医师给你看一下……”
卫司赫看到了折春的表情,脸上的神色都凝滞了一下。
折春的表情惨白如吊死鬼,嘴唇都泛着青,恐惧的神色毫不作伪,他起身之后推开了卫司赫,直接朝着屋内走过去。
卫司赫看到折春直接跪在了卫司雪的床边,抓住了卫司雪的手,低头将嘴唇凑上去。
那是一个非常虔诚而卑微的姿势,卫司赫站在门口看到折春不受控制的表情开裂。
卫司赫站在门口没进去,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折春刚才看着那么若无其事。
因为戎问枫走了。
折春不肯在戎问枫的面前露出脆弱。
像一头遍体鳞伤总算打赢了挑战者的公狮,在挑战者离开之前,哪怕鲜血淋漓,也不肯舔舐自己的伤处。
卫司赫一直觉得感情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他此刻看着折春伏在卫司雪的床边,无声战栗的脊背。
相信了折春真的喜欢卫司雪。
喜欢到像太子说的一样,他输不起。
输了,就连命也会一并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