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赵家。
“一大早就把屋子里搞得鸡飞狗跳,你们爷俩又是出什么矛盾了?”盘发女人叉腰靠在门框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呢?”
餐厅里,赵致殷跟赵鸿钧各坐一边,闻言对视一眼,又双双冷哼一声撇开视线。
最后竟然是赵鸿钧起身道:“就是我上回跟你讲的年轻人,叫谢行之的那个,他今天邀请我们去吃饭,顺便商讨一下合作。”
“妈,那根本不是什么合作,就是想骗我爸的钱。”赵致殷坐不住了,“那个男人看上去比我都大不了几岁,上回他运气好,刚巧选中了一只能涨的股票而已,他实际上什么资质证明都没有。”
赵鸿钧转头呵斥:“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少在这诬陷别人,你老子我谈过的生意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要什么资质证明!”
赵致殷:“你亏过的钱确实比我吃过的饭多。”
赵鸿钧气得瞪他几眼,偏偏也发作不出来,只能转头对自己老婆道:“倩倩,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臭小子上回被人家弟弟瞪了一眼,一直记仇到现在。”
赵夫人扫了一眼自己家还在赌气的儿子,挑起眉梢,示意他继续讲。
“那个姓谢的年轻人是真有本事,我看得出来,也能向你保证。”赵鸿钧对老婆讲话的语气柔和了至少八个度,“刚好在他困难的时候碰到人家,运气好的该是我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这次合作说什么我也一定得拿下。”
赵致殷在他身后脸色更黑了些。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父子俩的至于争成这样么。”赵夫人听完走到赵致殷面前,“你陪你爸去一趟,省得他真的被人哄了还替人数钱。”
赵致殷表情这才缓和不少,抬眸看向母亲。
“他要是去一个劲的给我唱反调,那还不如待在家里……”
赵鸿钧的话讲到一半被老婆打断,赵夫人瞪他一眼:“你少讲两句,要么致殷陪你去,要么谁也不去,就这么简单。”
一直没再发言的赵致殷陡然站起来,拽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好:“我在车上等你,你快点。”
赵夫人看他大步流星走出餐厅,又朝赵鸿钧努努嘴:“去吧,也多让他结交点朋友,多约出去玩玩,别整天对着电脑。”
赵鸿钧也拉过外套起身:“知道,这位谢先生还有个弟弟,我就是想让他去交个朋友。”
谢行之和他们约定的是晚餐。
餐厅是一家私房菜馆,不在市中心,但环境幽静,服务也很贴心。
“行之老弟,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赵鸿钧本来就对谢行之很有亲切感,来聊了几句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谢行之一怔:“论辈分,我应该称您一声赵叔。”
“哎,什么辈分不辈分的,我这人不讲究这些。”赵鸿钧大手一挥,“称呼而已,随意随意。”
谢行之也笑:“好。”
他们二人之间气氛融洽,另一边,赵致殷坐在赵鸿钧身旁,默默和谢行之旁边的小萝卜丁谢安珩眼瞪眼。
后者一如他们每次见面一样,眼神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幼狼。
就在赵致殷快要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时,赵鸿钧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聊天不够尽兴,我出去开两瓶酒来。”
赵致殷立即起身:“我去吧。”
“我哥哥不能喝酒。”小谢安珩冷冰冰插话,目光仍然盯在赵致殷身上。
谢行之顺了一把小孩的头发,歉意道:“身体有点小毛病……”
小谢安珩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软乎了,望向他的哥哥。
“……”赵致殷看得嗤之以鼻,“那我去开两瓶饮料?”
“谈生意开什么饮料,小孩子喝的玩意。”赵鸿钧也不强人所难,“没关系,我一个人喝,谢先生以茶代酒。”
谢行之:“让您扫兴了。”
“哪的话。”赵鸿钧忽然看见谢安珩,“哦,你还是开一瓶饮料吧,给谢先生的弟弟。小朋友喜欢喝什么饮料?橙汁还是椰奶?”
“我不喝饮料。”小朋友有点恼羞。
赵致殷嘴角一抽,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声,立即收获谢安珩的眼刀。
不过也是,他跟个初中的小屁孩较什么劲。
赵致殷这样一想,这场饭局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最后是谢行之帮谢安珩点了一份鲜榨橙汁,赵致殷总算得以逃脱。
服务生听到他是要开酒,立刻很热情地围过来:“这些都是我们在售的酒水,请问需要哪种?白酒?”
“红酒,这个吧。”赵致殷不想让父亲喝个酩酊大醉,选了度数比较低的种类,“再来一份鲜榨橙汁。”
“好的。”
不到两分钟,服务生端着酒和橙汁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出现了一个狂奔向他们的身影。
服务生没有察觉,站在赵致殷面前:“您点的酒水饮料,是直接送到包间——啊!”
“请问……卧槽!”一路跑来的青年脚下没停住,重重撞在服务生身上。
赵致殷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餐盘上一瓶新开的红酒和橙汁已经飞溅出去,迎面淋了他满身。
“……”
场面霎时寂静。
“对对对,对不起,先生……”服务生是今天才上任的,见到这种场景都要吓哭了,“先生……”
他连忙从口袋抽出纸巾。
闯了祸的青年望着面前被染成大红大橙的白衬衣,呆了两秒。
等脑子回神,他一把拉过赵致殷就往洗手间标识狂奔:“快!赶紧趁热洗洗还有救!”
赵致殷:“?”
“快快快,再不快就彻底粘在你衣服上了。”青年进到洗手间,见赵致殷不动,干脆自己上手帮他把外套扒下来。
扒了外套又急吼吼仰头望他:“快脱啊,还要我来帮你解扣子吗?”
赵致殷:“……”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下被这人给喊短路了,他竟然真的飞快解开扣子把衬衣递了过去。
青年眼睛睁圆,接过衣服没动。
赵致殷皱眉。
“哇。”他说,“你胸肌真大,好漂亮。”
这次轮到赵致殷愣了。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又低头看了一眼。
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赵致殷猛地抬头:“你……”
这人不会是个……gay吧?
正常人哪有这么讲话的,见面夸胸,还用漂亮这种词。
然而青年已经去了洗手池边。
水龙头开得老大,哗哗直响,他侧头扯着嗓子:“你说啥?”
赵致殷:“……”
赵致殷摇头走过去:“没什么,衣服给我吧,不用你洗,这样洗不掉。”
“洗不掉也得洗啊,不然这衣服就没法穿了。”青年躲开他的手。
赵致殷:“用不着那么麻烦,没法穿换一件就是了。”
“哇,你也太奢侈了吧?”青年难以置信,“这衣服很新啊……”
很新是很新,但他正是抽个子的年纪,这件衬衣已经有点显小了。
赵致殷这样想,看到青年明摆着控诉他铺张浪费的表情,说出口的话成了:“那这是谁的问题?又不是我把酒和饮料泼上去的。”
“……好吧。”出乎他的意料,青年没反驳,有点沮丧地耷拉下睫毛,“我的问题,对不起。”
赵致殷这时候发现他的睫毛特别长,还很直。洗手池上方的射灯给他眼下投出一大片阴影,更显得分外委屈。
见了鬼了。
这人一见面就泼了他一身的酒水,他竟然会反而觉得他委屈。
赵致殷还沉浸在思绪里,眼前的青年忽然眸子一亮:“有了!”
“什么?”
他刚问完,青年解开身上的外套,接着又开始脱里面的衬衣。
不等赵致殷明白他的想法,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衬衣就已经披在了他身上。
“你是来参加什么聚会的吧?你先把我衣服穿上,别耽误你的事。”青年还自顾自拉起他的手腕往袖子里塞,“你放心,我犯的错,我肯定负责到底,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绝对把这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你。”
赵致殷当即反应过来,抽出自己的手:“不用了,衣服不用还,我也不需要你的。”
赵家虽然比不上满北市老牌豪门,却也家底殷实,赵致殷从小就跟父母参加过不少宴会。
他长相优越,又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自然见过各式各样向他身边凑的男男女女。
几乎是一瞬间,赵致殷联想眼前青年从刚才到现在的种种举动,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他显然是故意打翻酒瓶,又有意带他到这种私密的洗手间里,洗衣服换衣服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言而喻。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熟得跟哥俩好一样,赵致殷不认为现在还会有这种热心过头的人,除非那人是个二傻子。
他想到这,垂眸扫了一眼青年,入目全是形状姣好的锁骨和胸肌线条。
想到前面那句说他胸漂亮的话,她多看了一眼青年光.裸的上半身,又烫到似的挪开眼神转身。
赵致殷在心底冷哼。
看上去是个大眼睛娃娃脸,没想到心思这么深。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眼看他披了外套就要往外走,青年还跟他急上了,拽着他的袖子追过来,“你参加聚会穿成这样不得被你朋友笑死——啊!!”
“嘎”一道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脑后一道劲风。
赵致殷本能回头。
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陨石给砸中了。
整个身体重重朝后跌去,后脑勺磕在木板门上。
“咚”地一下闷响,耳畔一阵嗡鸣。
下一秒,嘴唇碰上一处柔软温热的事物,一触即逝。
赵致殷猛地抬眼。
青年放大版的面旁和他四目相对,双眼瞪得比他还大。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根手指的距离,赵致殷甚至能感觉到青年灼热的吐息呼在他面颊。
“卧槽!”最后还是青年先打破死一样的沉寂,“你没事吧?大兄弟……”
“完了完了,我把人脑子磕傻了。”看他一动不动,青年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算了,就算傻了也不能光着膀子出去,我这还是上周买的第一次穿,别嫌弃。”
他嘴里叨叨着硬是将自己的衬衣给赵致殷套上,三下两下飞快系好扣子,穿好衣服又想去看看他的后脑勺。
赵致殷清醒过来,脸色黑如锅底,一把推开他,用力抹了一把嘴唇:“离我远点。”
“哎,你没傻啊,那就好那就好。”青年颇为欣慰地拍拍他刚刚经历了暴击还在剧痛的胸口,把一张破纸条塞进他口袋,“那个啥,今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但是……”
感觉到面前的人眼底传来杀气,青年语速加快:“其实我也是来蹭饭的,我好兄弟还在等我,我叫岑向阳,这是我的号码,你后续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就先不耽误你时间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在背后,赵致殷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比他还大了一码的衬衣。
他扯出口袋里那张破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串数字,最后是岑向阳三个字,写得比鸡抓的还丑。
赵致殷用力闭了闭眼,环顾四周没找到垃圾桶,只能又塞回了衬衣口袋。
等他在洗手间缓了好半天,重新带着两瓶酒和饮料回到包间,入目又跟名为岑向阳的青年对上目光。
赵致殷险些一口气抽过去。
-
三天后。
赵致殷在灌洗室里洗漱。
他拉开睡衣领口,肤色健康的皮肤上还隐约能看出两个硕大的巴掌印。
那是岑向阳撞到他时用手撑出来的,现场那感觉和刚表演完胸口碎大石差不多。
赵致殷视线往下一滑,瞥见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胸肌,脑海里又闪出岑向阳那张脸和那句话。
或许还有这几天以来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某一幕,那双大眼睛上扑闪扑闪的睫毛,以及他柔软的唇,唇角绒毛下的一颗小痣。
真是中邪了。
赵致殷无意识地捏紧毛巾,水珠滴滴嗒嗒淌下去。
门外忽然风风火火传来他母亲的声音:“致殷!你是不是穿错你们哪个同学的衣服了……”
赵致殷飞快把衣服扣好,三两下洗漱完,从母亲手中抢过那件衬衣:“没有,我在网上买的。”
“……哦。”赵夫人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下次买衣服先问问我,这一看就是什么地摊货,也不知道标的哪来的牌子,听都没听过。”
“对了,洗衣机里搅了两遍,袖口有点脱线了,你要是不想穿就扔给你爸,丢在后车厢还能擦擦灰,妈给你再重新买几件衬衣。”
“……”赵致殷看着两个脱线严重的袖口,又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发现被洗成一坨已经彻底报废的号码条。
他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准备关门。
“我先走了啊,午饭我跟行之老弟一起,就不用做我那份了。”赵鸿钧的嗓门在客厅里传过来。
赵致殷关门的手一顿:“他今天要去见谢行之?”
上回的谈话双方都非常满意,最终达成的结果显然让赵夫人都心服口服,她剜了赵致殷一眼:“没礼貌,得叫谢先生。”
“你爸说还有几个商铺要跟人家合作,今天再去谈一次。”
赵致殷听见赵鸿钧的脚步已经走到门口,甚至响起拿车钥匙的响动声,他把外套往身上一披就走出去:“我跟您一起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鸿钧眯起眼看他,“上次喊你陪我去了一趟,回来那脸拉的比家里的窝瓜还长,这回怎么又愿意去了呢?”
赵夫人追出来:“儿子想去结交结交朋友,你少在这怪里怪气的。”
“我是怕他那张大黑脸往那一搁,别说朋友,生意都没得做了。”赵鸿钧摆摆手,“回去搞你那些电脑程序吧,你老子还没那么没用,我一个人能行。”
说着就要独自出门。
结果赵致殷破天荒麻利地换好鞋子:“车钥匙给我,我跟你一起。”
赵鸿钧:“你还跟我倔上了?”
“我不摆黑脸,我也不妨碍你谈生意。”赵致殷捏着那一团衬衣,“我去找个人,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