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走廊里不方便说话,两人重新回到包厢。
“这就是那个u盘。”谢行之把装了残渣的烟灰缸挪到谢安珩面前,“已经全部烧毁了,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人能拿这个威胁你。”
他说着侧过头,身后的人还跟个大型抱枕似的环抱着他,下把搁在他肩窝。
听了解释,谢安珩好像也没太多兴趣,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但不论他有没有兴趣知道,谢行之还是得把他做出的决定告诉他。
“我答应了夏嘉誉,不再追究施瑶做的事,也把夏家的那一份家产交还给他。”
谢安珩还是“嗯”了一下就没下文了。
谢行之继续:“虽然那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产,不过我有信心我们两人往后凭自己本事赚到的也不会比这个差,你觉得呢?”
谢安珩忽然眉头一皱。
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就松开谢行之,凑近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嗅了嗅。
谢行之:“?”
谢行之:“你做什么,我在跟你商量正事……”
“所以你身上的味道是夏嘉誉留下的。”谢安珩转身。
“……”谢行之用力闭了闭眼,“他马上就要离开国内,从今往后我们或许都不会再见面,这段时间他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几乎家破人亡,我才同意让他抱——”
谢安珩一把将他拽向自己,谢行之冷不防重心不稳,踉跄两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你!”
第二个字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后者就一个熊抱,几乎将他整个人环住。
不仅如此,还在谢行之右肩处磨磨蹭蹭。
“你在做什么?”谢行之被他毛茸茸的短发蹭的脖子下巴一大片全都发痒。
谢安珩加大力道不准他推开自己,埋在他耳边嘟囔:“把他的味道弄掉。”
他蹭的地方正是夏嘉誉拥抱他时埋首的位置。
谢行之忍无可忍,但谢安珩忽然又小声说:“我早上又做噩梦了。”
“什么?”谢行之立即被他转移注意力,“梦见什么了?”
上回在医院,谢安珩说他梦见自己前世死亡时的场景,这事他还没忘。
果然如他所料,谢安珩道:“我又梦见那些砖块砸下来,砸到你的后脑勺还有胳膊……”
谢行之放在他身上的五指收紧。
“还有呢?”他蹙眉问。
“我还梦见谢伟茂……”谢安珩慢慢放开他,双瞳一眨不眨跟他对视,“我梦见谢伟茂打我,但是很奇怪,我好像已经上高中了,身上穿的还是六中的校服。”
这一世,谢安珩早在初中就被他接出去转学到了三中,显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谢行之掩下眼帘。
“还有……”谢安珩轻轻说,“我还梦到了老城区的电影院,下了好大的雪,就跟我们去看电影那天一样,但我一个人在离场通道外面坐着。”
谢行之眼睫轻颤。
“我感觉好冷好冷,但我还是一直盯着影院窗户反射出来的画面看,就那样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完整部电影。”
“等里面的其他观众出来我才走,手指跟耳朵全部冻僵了。”
“别说了……”许久都不曾回忆起的痛苦记忆浮上心头。
谢行之眉头皱得更深。
但谢安珩本意不在于此。
他握住谢行之的手:“那个人好像是我,容貌、身形都跟我一模一样,可我又觉得他不是我。”
这个梦里发生的一切都跟谢行之在电影院给他讲的故事一模一样,再结合前面几段梦境,谢安珩脑海中忽然就有了一个几乎疯狂的设想。
“你只是把两段记忆弄混了,梦里的都是假的。”谢行之缓了缓气息道。
可谢安珩仍然望着他。
半晌,他挠了挠谢行之的掌心,讨好似的:“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告诉我吧。”
“……”
包厢内静谧许久。
谢行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又认命一样:“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
他只不过怕谢安珩知道以后觉得他最初的靠近都带着目的,或许会不开心。
但谢行之没想到他把一切全盘托出后,抱着他的人眼底越来越亮。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谢安珩甚至控制不住笑,“你觉得我听了会不高兴吗?”
谢行之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要是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你讲这些,以你满肚子心眼的小性子,还会心甘情愿相信我?”
的确,要是初次见面谢行之给他抛出这样的说辞,恐怕小时候的谢安珩只会觉得匪夷所思,认定他是个骗子。
但这个都无所谓了。
谢安珩扑进他胸前低低地笑。
“有这么高兴?”谢行之也被他的愉悦感染。
“有。”谢安珩又把他搂得更紧了,“我总觉得我们还不够亲近,想和你更亲密。”
他眉眼弯弯,纯粹的乌眸亮成星子:“但如果是这样,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人了。”
这是谢行之和他之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羁绊。
“……”谢行之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也被他傻乐的样子逗得莞尔,“你怎么这么……”
算了,谢安珩思维迥异,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再好不过。
谢行之垂眸看着他,心中一动,掌住他的后脑勺将唇贴了上去。
-
几个月后。
谢家公司顶层总裁办公室。
谢安珩提着两袋温热的甜品,一出电梯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岑向阳怼到墙边。
后者咬牙切齿:“行之哥都快三十了!他不像你,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你就不能心疼他一点?这都是第几次了??”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谢行之说话嗓音不对劲,果然一看脸上也带着倦色。
天气逐渐转暖,穿的衣服没往常多了,也没办法戴围巾做遮掩,岑向阳甚至还在他后耳根子上捕捉到一连串可疑痕迹。
一连串啊!那可是一连串!后面被领子挡住了,但他能保证看不见的地方只会更严重。
狗啃骨头都不带这么啃的!!
几乎不用想他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自从这小子得手以后是越来越放肆了。
谢安珩刚准备开口,办公室的门开了。
两人对话的主人公一边咳嗽一边哑着嗓子:“安珩。”
看到谢行之这副百般疲惫还扶着腰的样子,岑向阳更加恶狠狠地瞪了谢安珩一眼。
“谢安珩。”谢行之眼见他俩又要吵起来,再度抬手朝他招了招,但多的话却讲不了,又是低头猛一阵咳。
谢安珩神色冷淡:“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你的事告诉你们两个的父母吧。”
岑向阳怒:“你他妈……”
丢下这一句,他迈开步子迅速跟在谢行之身后把他扶进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岑向阳还从缝隙里看到谢安珩小心翼翼将谢行之扶上椅子,又把手里的甜汤喂到他嘴边。
他转头低骂:“个狗崽子!”
要说往人的心窝子上扎刀,谢安珩这一手算是玩得炉火纯青。
他跟赵致殷至今没敢公开,这也是岑向阳也下最心烦的事,没有之一。
一方面是赵鸿钧得知谢行之跟谢安珩在一起之后反应过于激烈,实在是把他吓到了,没敢告诉老头子。
虽然赵致殷表示他不介意,但岑向阳还是打算先缓缓。
另一方面则是……
岑向阳的父母都是传统小商人,家里就他一个小辈,他就更不敢了。
估摸着这事说出去,不被打断腿都是好的。
他正在这因为谢安珩一句话气得直哼哼,冷不防旁边的休息室被人推开,刚好赵鸿钧和赵致殷从里面走出来。
岑向阳脑子里先是疑惑——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休息室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没看见……
紧接着转为惊恐——糟了刚刚的对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赵鸿钧打断他的思路:“什么两个人的事情告诉父母啊?小岑也找对象啦?”
“……”岑向阳倏地松了一口气,支支吾吾,“嗯。”
“嗨哟,现在都几几年了,就算是我这样的老一辈都没那么多讲究。”赵鸿钧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爽朗一笑,“小岑啊,你不用想得太可怕,父母嘛,都是希望自己孩子开心就好,只要你喜欢,真心相爱,他们肯定会接受的,对不对?”
岑向阳冷汗都要下来了:“对对……对的。”
边点头边飞快瞥一眼后面站着的赵致殷,用眼神暗示他快给老子想想办法!
赵鸿钧笑眯眯地拍拍他:“不用害怕,勇敢把你对象领回去,保准你家长不会反对,小岑这么优秀的男孩,眼光一定也不会差的,他们要是不同意,你来找我!”
岑向阳:“……”
赵致殷终于开口:“爸。”
自己儿子都开口了,赵鸿钧笑着摇摇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小年轻就是面皮薄不经说,你看看,我说小岑你,我家儿子也跟着不乐意。”
岑向阳只能跟着尴尬地笑笑。
“他就是这几天被他妈妈叨叨了几句让他找对象的事,现在听不得这方面任何话题。”赵鸿钧迅速火力转移,对赵致殷指指点点,“你看看,人家小岑都有对象了,就你还单着,你还给我一点都不上心。”
“小岑啊,你有经验,多提点提点致殷,向他传授点追姑娘的秘诀。”
岑向阳刚一点头,没想到赵致殷冷不防来了句:“他可没追姑娘。”
他眼睛立马瞪大,无声地用目光发出死亡射线。
赵鸿钧:“什么?”
赵鸿钧:“哦!姑娘倒追他呀,那人家足够优秀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等他终于被其他负责项目的职工喊走,岑向阳一把拉过赵鸿钧,压低嗓子。
“你是不是疯了!”
“我怎么疯了?”赵致殷不咸不淡垂着眼睛看他,“我又没说错。”
岑向阳:“这是错不错的问题吗?万一被他发现……”
“发现就发现,大不了他把我赶出家门,我又不是没了他们就不能活。”赵致殷打断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双手插兜走了。
岑向阳一愣。
他本能感觉到赵致殷是生气了,这时候好像应该跟上去说点什么。
但岑向阳在他背后反复张了几次嘴,脑子里突然就乱成了一团麻。
“妈的。”他最后还是低骂一声,迅速朝赵致殷的背影追去。
-
当天下午,谢家公司成功拿下了棚户区的总项目。
在谢安珩百般劝阻下,谢行之一就坚持要求来小平房最后看一眼旧址。
这片地方眨眼间就已经拆成了一片废墟,原本狭窄的小路也宽敞不少,加长版豪车才勉强能够开进去。
隔着车窗,两人在后座手牵手一起朝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望过去。
“停车,我下去看看。”谢行之把手扶到车门开关。
谢安珩按住他:“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冷,等下你感冒又要加重了。”
他这感冒看上去吓人,周围的人好像也都紧张得要命,尤其是谢安珩。
但实际上也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更不关谢安珩的事。
是谢行之自己也偷了懒不想让他帮忙清洗,结果又因为太累了,一不小心在浴缸里睡着,等谢安珩察觉不对劲来敲门就已经受凉了。
谢行之伸手扯下谢安珩脖子上挂着的薄围巾又给自己围了一圈,抬眼看他:“这样够了吗?”
谢安珩:“……”
谢行之拉开车门:“我不是纸做的,不会被风吹跑的。”
谢安珩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下了车。
前些天下过雨,地面上的泥泞混着砖块,踩起来嘎吱作响。
对谢行之而言,小平房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他的目的地也不是这里。
等他走到旧操场,谢安珩才反应过来。
这里正是他梦境中那一片建筑工地。
“都过去了。”谢安珩牵住他的手,想借由这样传递给他力量让他依靠和安心,“这些事永远也不会再发生。”
谢行之神色很平静,默默看了几眼也被夷为平地的操场,回头淡淡朝他一笑:“嗯,我知道。”
“谢先生!”
背后突然有人喊。
谢行之跟谢安珩同时回头,两人装束样貌都像了个七八成,乍一看上去就跟双胞胎似的,朝他们跑过来的小助理呆了半秒。
谢行之微微一抬唇角:“你找哪个谢先生?”
小助理很快反应过来:“找您!谢先生,有一封加急邮件,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是一封国际快递,一个圆筒的形状。
谢安珩想伸手去接,但谢行之已经拿了过来。
他轻而易举把包装撕开。
内里的纸张“唰”地一声往下展平——
是一幅画。
没写署名,但只用一眼,谢行之就能看出寄给他的人肯定是夏嘉誉。
画上的人正是他。
背景则是当初他们相遇的那个酒吧。
看起来是夏嘉誉的视角,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纷杂的光影,他坐在椅子上,垂眸细品杯中的美酒。
“你说过不会再跟他有联系的。”腰间一紧,谢安珩酸溜溜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行之轻轻把那幅画卷起来,归还给小助理。
接着转头,也不管街上还有人群,拽过谢安珩的衣领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我找他买了一幅画,不过不是这一副,他先寄个样品给我看看效果。”
谢安珩视线直线往下落到他唇上,好几秒后才想起来问:“什么画?”
谢行之低头,在傍晚的红霞里跟他额头相抵,背后是一片他们来时的废墟。
清风鼓起彼此的衣袖,两人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宝石袖扣光辉交映。
他说:“画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