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半岛酒店只是谢行之的第一个目的地,他实际要去的地方是这家豪华酒店顶层的俱乐部。
这里才是整个满北市群英荟萃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不少豪门人士聚集在里面洽谈生意或是聚会。
时间尚早,半岛酒店原本该是没有多少人的,但走廊电梯里的服务生却一个个行色匆匆。
岑向阳避开人群,把谢行之推进最里侧的电梯,又迅速关闭了电梯门。
“行之哥,我真觉得有点奇怪。”他忍不住道,“我停车的时候就发现今天来的豪车特别多,这些人不会都是去俱乐部的吧?你看刚才那些服务生……他们会不会也是去顶楼的?”
谢行之点头:“嗯。”
岑向阳“啊”一声:“那怎么办?今天是有别人在俱乐部召集了这些人吗?该不会是那个什么施家吧?”
“不是,是赵致殷。”他道。
“啥?”岑向阳像是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紧接着又一声怪叫,“他那个狗东西今天也在这?刚好,我还有账没给他算……”
谢行之按住他准备撸袖子的手,无奈一笑:“今天我们先把重要的事解决了。”
说完又道:“而且你现在去找他,肯定会让谢安珩知道我也在这里。”
“哦哦哦,那也对。”岑向阳冷静下来,“对不起啊,我太冲动了。”
谢行之笑着摇头:“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岑向阳狠狠皱了一下脸,“他……那可太多了,最关键的是上回我在医院,我当时不是抓着你的胳膊,结果没抓住,只扯下来你的腕表吗?”
“嗯,好像是。”谢行之眨眨眼。
岑向阳:“谢安珩那个小畜……小子,他追到医院去,我就给他讲了你这只手表后面刻名字的那件事。”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没了,谢安珩听完以后在那假惺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想让我心软把你的手表给他。”
岑向阳冷哼:“但我是什么人?我可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好吗?我坚决不给他!”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义愤填膺。
谢行之:“赵致殷趁你睡着把手表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岑向阳睁大双眼,“他真的是个狗啊,他假装好意跑过来安慰我,说什么他的肩膀给我靠,让我枕在他身上,难过了就痛痛快快哭一场……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那时候多伤心啊,我就被他给骗了。”岑向阳越想越生气,“我又骂了一通谢安珩,给我累得够呛,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再一醒来,这腕表就不见了,跑到谢安珩那去了!你说,这除了他还能是谁拿的?”
虽然他很愤怒,但谢行之想到那个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轻咳一声掩饰笑意:“那肯定是他拿的。”
“对,所以他就是个狗!满嘴谎话!”岑向阳恶狠狠,“这次算他走运,等下回再碰见,我一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是这样说,真等电梯门打开,岑向阳还是跟做贼一样地探出脑袋,又飞快缩回来。
“他不在他不在,走廊上没人,行之哥,我们快走。”说完飞也似的推着他的轮椅进了俱乐部大厅。
大厅内灯光并不明亮,里面的宾客也各自聚集谈话,谢行之猜想赵致殷和他邀请的那些人多半是在某间包间里。
“我们先到那边等一等。”他伸手拽了一下岑向阳的袖子,“等赵致殷离开,刚好借用他的场面。”
这话岑向阳非常爱听,连连点头:“好。”
半个小时过去,果不其然,最里侧最大的那一间包厢打开门。
赵致殷和十来个家族掌权人谈笑着走出来,谢行之一眼放过去,跟他料想一模一样,都是适合拉拢的满北市上层家族。
他们所处的角落有屏风遮挡,赵致殷被围在那群人中间,经过时没能察觉。
谢行之放松不少,刚要说话,有听见旁边的岑向阳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不禁哑然失笑。
“干嘛……”岑向阳有点恼羞,“我这不是怕他,我是担心被他发现,会连累你啊,行之哥。”
谢行之也不跟他争辩,连连点头称是。
岑向阳踮着脚偷偷摸出去观察,确认赵致殷彻底消失在下楼的电梯里,他才连忙回来。
“走了走了,他走了。”
谢行之颔首:“那我们也走吧。”
他说完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刚好是刚才从包间里出来的人,正围在一起小声讨论。
“推我去那边。”
“好嘞!”岑向阳摩拳擦掌。
谢行之的计划非常简单。
假若就连新闻媒体都能知道那起车祸和夏家有关,那满北市的上层圈子就更应该知晓其中的秘辛。
□□,这种下作的手段虽然听着很吓人,可哪怕豪门世家,在处理这种事上也绝对是尽可能干净利落不留把柄。
因为一旦留下把柄,代价巨大,少说也会在这些大家族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墙倒众人推,甚至有可能家族倾覆。
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每个都非富即贵,坐拥千百万家产,只要好好守着祖辈打下的家业就能轻松度过一生,谁也不想和这种人命案子扯上关系。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整个满北市都以为施家已经得手将他害死的时候,站出来。
一场买凶,最忌讳留下祸患,而该死的人没死,还声称手中掌握了施家做这件脏事的证据……无论真假,在场的人心里都要掂量掂量。
跟施家利益相关的家族没那么容易撼动,但对这些一直观望风向的其他豪门来说,该站向哪一方,也就显而易见了。
谢行之软硬皆施,讲述有条理神情又自然,加上他还坐在轮椅里,这时候他身上的伤以及岑向阳本人就成了最好的证据,当场就有人沉不住气表态。
有第一个人开头,后续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胜利的砝码便立即倒向了谢安珩这一边。
这个结果和谢行之的预料相差无几,他神色淡然,倒是旁边第一次参与这种谈判的岑向阳兴奋得要命:“行之哥,下回还有这种事,你再带我来,太刺激了!”
盯着那群人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不断变幻,最后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岑向阳心里乐死了。
“如果可以,这种事我还是希望永远都不要发生第二次。”谢行之好笑地看着他。
把性命压在筹码上博弈,哪是什么好玩的事。
岑向阳一愣,清醒过来挠挠后脑勺:“嘿嘿,那也是,我一时嘴快,没想那么多。”
了解他的性格,谢行之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这种小问题。
他见那群人已经将他的话信了九成
,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便靠近刚刚一位性子温吞的男人,打算找他打听打听这几天满北市的变动。
“夏景辉?”被他问到的男人好像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他啊……他早就没能耐继续跟谢安珩先生斗了。”
谢行之想到报纸上看到过的消息:“他不是还要继续上诉吗?”
“没有没有。”男人摆摆手,“那都是好几天前的消息了,他前两天就已经撤诉认输啦,就他现在这一无所有的样子,接着上诉也不过是被大家当个笑话看而已。”
“哦对了,我听说他精神似乎都不太好,前几次采访还差点打人家记者,和疯了一样。”
“啧,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谢先生手段也还真是狠,能把夏景辉这种狡兔三窟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他说完摸摸下巴,看向谢行之,“不过他怎么做的,我们外人还是没有他本人了解嘛,这种事,你要真想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不妨去直接问他好了,我也只是知道结果而已。”
谢行之:“好,他太忙了,我又刚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些。”
西装男:“的确忙,他一天出席好多场会议,几乎是连轴转的,根本不带休息,就是今天不晓得怎么没有亲自来,或许是去处理施家了吧。”
来是亲自来了,只不过没办法出席。
谢行之一顿,问他:“施家……”
“这个你也不了解?也是,这是昨天才发生的,消息都压下去了,新闻也没谁敢报道。”他们如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男人也乐得在他面前讽刺几句敌对家族,立即打开话匣子,“施家呀,这回算是完了!”
“夏景辉这个女婿不顶用,大女儿也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他那个外孙就更不用说了,整天只知道琴棋书画,施家就全靠施老夫人一个人。”
“但她终归还是年纪大了,就这些天,几次博弈都没讨着好,连着在谢安珩先生手里丢了接近九成的股份和产业。”
“前天跟他会面了一次,昨天晚上就送进医院了,也不知道现在救过来没有。啧啧啧,这满北市啊,算是要彻底变天了。”
谢行之听得心中惊骇。
他和岑向阳对视一眼,后者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能明白谢安珩短短几天之内就让满北市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对西装男人道了谢,离开半岛酒店的路上都还在低头沉思。
本以为这群人是单纯被他手里捏着的证据威慑,但这样一看,这场斗争的胜负似乎已经非常清晰明了。
这些隔岸观火的家族,听完赵致殷的招揽,或许依旧对施家抱有那么一点点信心,不敢擅自站队。
毕竟谢安珩手段再怎么样狠厉,他也只是一个载满北市崭露头角的新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屹立不倒百来年的老牌豪门,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可他的威胁震慑算是在谢安珩这边加上了最后一个致命的砝码,双方的天平就彻底不再平稳了,也打消了这伙人心底最后的一丝疑虑。
毕竟沾染上□□,施家将再无翻盘的余地。
“行之哥……”岑向阳坐在车上,忍不住挠挠后脑勺,“你说这……听他们这样讲,谢安珩,他真有这么牛逼?”
谢行之低低地“嗯”。
岑向阳想到他给谢安珩脸上肚子上那两拳,不禁有点后怕:“那他为什么非要等你出事了再发威,不能直接在你治病那一年干脆把这几家全灭了,回来给你看个大好河山?”
谢行之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有不少误会,但更明显的原因该是有什么东西桎梏了谢安珩。
有他在,谢安珩就无法放开手脚对付这些人,而他的“死亡”虽然激怒了他,更大的原因一定是彻底打消了谢安珩心底的顾忌。
有什么事情,能和他有关,又让谢安珩处处捉襟见肘?
谢行之转头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树影,一晃神又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车内开了暖气,围巾半敞着,嘴上破了一块皮,被谢安珩亲.吻.啃.咬过的那半边耳朵色泽依旧比另一边深许多。
谢行之目光一抖,迅速撇开眼睛,重新拉高围巾,看向车前方。
-
深夜,接近凌晨。
郊区小别墅。
谢行之躺在床上,耳边反反复复都是谢安珩在车里给他讲的那句话。
他竟然计划好了解决完这些事,就跳江自杀,来给他赔罪。
如果换成几天前,谢安珩在他面前这样说,他肯定不会相信,多半还以为对方是在威胁他,不准让他离开。
可今天遇到谢安珩之后,以对方身体的情况来看……
他恐怕是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也是真的会这样做。
谢安珩根本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大大小小那么多伤口都跟没痛觉一样,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谢行之发现他现在有点能跟上谢安珩的思维模式了。
谢安珩弄伤了他的手腕,那他就把自己的手腕也划伤。他觉得那起车祸有他的原因,所以他也保留自己在车祸中留下的伤口。
谢行之想到他包扎的地方一片湿濡……没准谢安珩真的带着伤在水里泡过。
做这样的行为也不是为了威胁任何人,毕竟在谢安珩眼里,他已经死了,也没办法知道。
他的思维很直接,既然伤害了谢行之,那就把这些伤害再施加回他自己身上,惩罚他自己。
谢行之本计划在暗处可以更好地击溃施家等家族,现在看来,他再不出现,施家先崩溃还是谢安珩先崩溃,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谢行之再度叹了一口气,抬手按开床头灯。
左右无论怎样也没有睡意,他从床铺撑起来挪到轮椅上,打算到客厅里给自己倒杯水。
谢行之在厨房等开水烧好,垂着眸子听壶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的响动。
忽然,他背后传来他拉着拖鞋的脚步声。
岑向阳走进来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看清他在烧水,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怪我,我该先给你装一壶水在保温瓶放到你床头的。”
“没事。”谢行之摇头,“不是想喝水,我只是睡不着。”
岑向阳轻轻“啊”了一声。
“行之哥。”等了半晌,岑向阳想起他从酒店回来之后就频频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小子了?”
谢行之沉默。
他刚要回答,岑向阳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谁啊,深更半夜打什么电话,还好我醒着……”他嘟嘟囔囔把它掏出来,“喂?”
谢行之本来还没太在意,但见到岑向阳的面色越来越夸张,最后一副眼睛大睁惊恐的样子。
“怎么了?谁的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我老爹……”岑向阳听完电话里的人咆哮最后一句,默默挂断,“他说给我们家供货的几个供应商突然一起毁约了,还问我有没有得罪什么大人物……”
“还说……还说让我赶紧回家,不准再和你联系了?他怎么会知道……”
岑向阳这回智商突然上线,将手机揣回口袋,大步冲向客厅,“唰”一声拉开窗帘。
谢行之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只听见客厅传来他的大嗓门。
“我操!”
谢行之心中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加快速度。
但他进入客厅的瞬间,立即呆立当场。
硕大的落地窗外漆黑一片,更让围绕着整个别墅的车灯分外显眼。
齐齐两列豪车,一辆接着一辆,把整栋别墅四周的路全部占满。
而正对别墅大门和这面窗子的那辆车前,一个高大的人影笔挺直立。
晚风鼓动他的衣摆。
谢行之缓缓摇着轮椅靠近窗户。
他垂眸,撞进谢安珩沉沉的目光。
后者仰着脑袋。
闪烁的车灯和月光都照不进他幽深的双瞳,唯有当中映出的那个身影,倏地一亮,让他整个灵魂都重新活了过来。
谢行之读懂他的唇语。
“找到你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说这一幕叫《恭迎宝贝哥哥回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戳我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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