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是夜。

贺平乐沐浴过后,便披着发趴在窗台边看月亮。

碧溪给她送来了冰镇西瓜,一边吃西瓜,一边看月亮,小风清凉的吹着,多么美好惬意的画面,然而只有贺平乐自己知道,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自从在马车上鼓起勇气当了一回轻薄良家女子的恶少后,她整个人都是飘的。

回来以后不断懊悔: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怎么能干出强、吻男人这种事?

而且强、吻的对象还是秦砚!

真是x虫上脑的不理智,这下她在秦砚心中的形象只怕要跌落谷底了吧,本来形象就没多好,这回更是摔得稀巴烂,捡都捡不起来了。

“唉。”长叹一声,贺平乐化悲愤为食欲,连续咬了两口西瓜,把坐在窗下陪她一起吃西瓜的碧溪给吓了一跳。

碧溪顶着下巴上的西瓜籽抬头问贺平乐:

“小姐,你叹气做什么?是夜色不美吗?还是西瓜不好吃?”

贺平乐看了她一眼,把她下巴上的西瓜籽捏掉,回道:“夜色太美,西瓜太好吃,感慨一下。”

“哦。”

碧溪是个无知少女,哪里知道贺平乐此时复杂的心思,就这么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忽然,静谧的夜传出一阵琴声,古朴清雅,像一杯林间的茶,将夏夜的暑气驱散。

“哪儿来的琴声?”碧溪左右环顾问道。

贺平乐放下正在咬的西瓜,说:

“这琴声好像在哪儿听过。”

碧溪闻言,放下西瓜,循声走到廊下仔细听了听,指着隔壁的宅子对贺平乐说:

“小姐,琴声好像是隔壁传来的。咱们隔壁终于有人住了吗?”

听到‘隔壁’两个字,贺平乐也愣住了,她从房间走出,站在回廊下听了一会儿后,发现琴声确实是从隔壁宅院传来的。

那宅子三年前就被贺平乐给卖了,以二十万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江南富商,但很奇怪的是那富商买了宅子以后,却一天都没来住过。

现在她刚和秦砚确定关系,隔壁那边就传来琴声,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碧溪,帮我拿件外衫来,我去隔壁看看。”贺平乐说。

“天儿晚了,要不还是奴婢去吧。”碧溪接过贺平乐吃了一半的西瓜说。

琴声还在继续,熟悉的音律像小鞭子般在贺平乐耳旁催促着,召唤着。

“不用,我去。你留下吃瓜。”贺平乐说完便跑进房间,将散开的头发简单梳理一番,穿上碧溪拿来的外衫,贺平乐便迫不及待的去了。

碧溪跟着她到垂花门前,见小姐走的方向不对,以为她昏头了,赶忙在后面提醒:

“小姐,大门在那边。”

侯府大门朝南开,隔壁院子的门也朝南开,小姐怎么往西北方去,那里不是祠堂吗?

贺平乐来到侯府祠堂,夜里祠堂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不像话,贺平乐来到一面熟悉的围墙下。

秦砚还住在隔壁的时候,贺平乐有时不高兴走大门,就从祠堂翻过去,后来秦砚离京,贺平乐一气之下把宅子给卖了,然后就没再进去过。

今天的琴声听来非常熟悉,秦砚以前就爱弹这曲子,贺平乐还曾试图让他教自己,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秦砚就不辞而别了。

贺平乐爬上墙头,顺着隔壁放在墙角的假山爬下去,隔壁的院子没有灯火,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但琴声仍在继续,贺平乐顺着琴声而去,来到水阁所在。

水阁三层曾经是秦砚最喜欢待的地方,为了方便当时腿脚不便的他上楼,工匠特地把台阶修成旋转平路。

贺平乐仰望第三层,看见了微弱灯火,琴声也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几乎是用跑的上去三层,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一人坐在窗边月台之上弹琴,那背着月光的身影不是秦砚是谁。

贺平乐自行找了张凳子坐下,像一个听众般坐在秦砚对面,静静的听他弹奏。

一曲毕,秦砚收势,抬头看向闻音而来的女子,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秦砚对贺平乐招手让她过去,贺平乐却是摇头不动,反对秦砚招手,让他过来。

虽不知贺平乐是何意,但秦砚还是听话起身,来到贺平乐身前,好整以暇看着她,贺平乐犹嫌不够,又对他招了招手,说:

“你弯下来些,我仰着头说话好累。”

秦砚照做不误,单手撑在贺平乐身旁的桌沿上,问她:“这样可以吗?”

突然的靠近,让贺平乐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但她刚才选的座位不好,背后就是桌子,使得她现在退无可退。

“离这么近做什么?”贺平乐低头埋怨。

秦砚寻到贺平乐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报仇。”

贺平乐不解,抬头看他,谁知抬头的一瞬间,便被人捏住下巴,向上抬起,温润的触感随之袭来,由于太过吃惊,贺平乐甚至都没来得及把嘴闭上。

这一刻,贺平乐是后悔的。

她怎么会觉得秦砚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年郎呢?白日在马车里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他,要是没有挑衅,也不至于现在被人拿捏在手,软作一滩。

良久之后,秦砚稍稍退开,指腹在贺平乐唇上碾过,问她:

“吃西瓜了?”

贺平乐被夺走大半意识,点了点头,低若蚊蝇的声音问他:

“不喜欢?”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秦砚,在重新吻上之前,只听他说了句:“喜欢的,甜。”

月光从窗台照入,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像极了描写爱情的画卷。

**

康平王要娶宣宁候之女为正妃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毫不出乎意料的跌破众人眼镜。

这段时间,京城贵圈中议论的十有八|九都是这件事。

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也有事不关己的,但无论哪种,这件事的发展速度都快到叫人应接无暇,不容置疑。

婚期就定在十月上旬,此时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据说这日子是陛下钦定,启明帝盼着康平王成亲早已不是秘密,毕竟为了让他成亲,连圣旨都下过。

如今康平王主动,陛下乐见其成,亲自传召钦天监算日子,挑了个最近的,反正康平王的一应婚娶事宜,早八百年礼部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康平王想成亲,随时都可以。

临近婚期,贺平乐近来却过的不是很开心。

如果她早点知道嫁给秦砚要学这么多礼数的话,她真的要慎重的重新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了。

最让她郁闷的是,自从定下婚期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秦砚的面,不是秦砚不出现了,反而他每天就在隔壁待着。

说起隔壁的宅子,又是贺平乐郁闷的一点。

当年她用二十万两把隔壁的宅子卖掉了,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劳什子江南富商根本就是她爹派人假扮的。

也就是说,那宅子兜兜转转她等于是卖给了自家,亲爹也是绝,瞒了她这么多年,要不是那天晚上她跟秦砚在隔壁‘幽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最过分的是,当她为此去质问亲爹的时候,亲爹还特别自豪的跟她说,那宅子的地契,他已经还给秦砚了,就当是她的嫁妆。

好家伙,既然是给她的嫁妆,地契不应该要给她才对吗?

秦砚现在每天都在隔壁,每天也都会来宣宁候府点个卯,至于为什么只是点卯,却不见贺平乐,原因就在于……见不到。

定下婚期以后,宫里就拍了十八个嬷嬷来教贺平乐规矩,她们把贺平乐身边围得跟铁桶一般,用一条‘男女婚前不见面’的规矩日夜约束着贺平乐,让她想见也见不着。

本来学规矩就苦,要是能见见秦砚,也能欣慰点,一面都见不着,就很郁闷。

而秦砚也是的,她不去见,他也不来找她,每天向她亲爹点卯,给贺平乐送点她爱吃的东西,然后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这日,贺平乐收到一张拜帖。

是丞相府送来的,相府千金沈馨雅想前来拜会。

“准王妃还有好些规矩没学,这帖子不若就拒了吧。”一个头发梳得老紧,紧到两眼都成吊梢的嬷嬷如是说。

贺平乐正想借这拜帖歇息片刻,闻言哪肯同意,立刻将拜帖抢到手,急急对外回道:

“快请沈小姐进来。”

外面送拜帖的丫鬟领命而去,贺平乐才对教礼仪的嬷嬷们陪笑着说:

“沈小姐是我闺中好友,难得来见我,定是有要事告知,嬷嬷们便容我一个时辰的假,让我与她叙叙旧吧。”

嬷嬷们面面相觑,毕竟是未来的康平王妃,也不好管得太过,便允了。

贺平乐赶忙回去待客,亲自到垂花门外将沈馨雅给迎进院子。

来的是两个戴帷帽的女子,一个是沈小姐,还有一个竟然是福鑫公主。

一下见到两个人,贺平乐简直惊喜。

“我要看嫁衣。”福鑫公主简明扼要的说了来意。

贺平乐将她们带去卧房,一袭火红色的嫁衣平整的挂在床边衣架上,康平王妃的喜服是有规制的,宫中绣坊早就绣好了布匹,等定下人后,量过尺寸就能裁剪缝线。

“真好看。”福鑫公主围着喜服转了两圈,由衷赞道:“我原本是想去毓秀宫看一眼的,没想到昨天我去的时候,喜服已经送出宫了。”

贺平乐坐在房中桌子旁给沈馨雅斟茶,沈馨雅谢过后说:

“她呀,一早就来寻我,让我给你下帖子,非要来看一眼。”

福鑫公主兴致很高,拿了杯茶,又回到嫁衣旁打转。

贺平乐见福鑫公主没在看这边,压低了声音对沈馨雅问:

“上回的事解决了吗?”

沈馨雅点了点头,凑近贺平乐耳边轻声回道:

“表哥帮我还了钱,从潘暖那儿把我欠债的条子要了回来,也没告诉我爹,我算是逃过一劫。”

这结果有点意外,贺平乐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日承王殿下急着送你回去,原来是替你平事儿去了。”

沈馨雅忽然羞怯,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贺平乐见状,恋爱中女人的雷达很快就探测到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你……和他……”贺平乐用眼神示意询问。

沈馨雅没有否认,而是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撞了贺平乐一下,这动作,这神情,什么都不说贺平乐也懂了。

于是她就更震惊了。

两人眉眼交流了好一会儿,福鑫公主终于发觉不对,走过来问她们: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福鑫公主不知道白马寺的事情,显然承王殿下果然并未多言。

见两人闭口不言,福鑫公主哪肯罢休,追问起来:

“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快说!否则本公主可要治你们罪了。”

贺平乐但笑不语,沈馨雅却一改往昔冷淡,俏皮道:

“公主,你治一治我的罪也就算了,你还想治你皇婶的罪吗?不怕你皇叔找你算账吗?”

沈馨雅这么一提醒,福鑫公主才拍了拍脑门:

“是了是了,我怎么忘记有些人就快做我皇婶了,罪过罪过,皇婶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两人明显在调侃自己,贺平乐白了她们一眼:“去去去,拿我消遣不是?”

姑娘们笑作一团,打闹的时候,从福鑫公主身上掉下个东西,是个巴掌大的小娃娃,就放在她的袖袋中,跟贺平乐反击的时候,小娃娃从袖袋甩了出来,被眼明手快的沈馨雅给捡起,前后看了一圈后,嫌弃道:

“你放个黑黢黢的娃娃在身上作甚?怪渗人的。”

福鑫公主这才意识到娃娃丢了,赶忙从沈馨雅手中抢了回去,宝贝一般检查有没有哪里脏了,贺平乐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评价道:

“嗯,确实挺黑的,都赶上我师兄了。”

福鑫公主突然两颊爆红,指着贺平乐愣愣巴巴的责备:

“你,你说什么呢?什么像你师兄……”

贺平乐不觉有他,回道:“像我师兄怎么了?我师兄除了黑一点之外,妥妥一个意气风发少将军的人设好不好?”

福鑫公主忽然急了:“你,你胡说!我这明明,明明是……是……包大人,是,是钟馗!辟邪的!”

实话实说,福鑫公主要不这么欲盖弥彰的解释,贺平乐和沈馨雅根本不会觉得有问题,每个人喜好不一样,在身上放个黑娃娃也没什么,可她解释了,还解释得乱七八糟。

贺平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她:“那你这到底是包大人,还是钟馗啊?”

沈馨雅与贺平乐坐到一处,保持动作一致问她:“包大人管冤案,钟馗是抓鬼的,你这辟的那门子邪?”

福鑫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捏着她的娃娃支吾了半天,忽的起身留下一句:

“我,我不与你们说了,我逛街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贺平乐的房间,留下房中两人面面相觑,贺平乐不禁问:

“什么情况?”

沈馨雅愣愣摇头:“不知道。”

贺平乐问:“她一个人去逛街了?”

沈馨雅猛地反应过来:“啊,不成不成,一个人可不成,我得去盯着。”

说完起身就走,走到门边时,沈馨雅回头说了句:

“对了,还没恭喜你,愿你与康平王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贺平乐被她说得浑身一抖,直呼肉麻,让她赶紧去找三金。

沈馨雅走后,贺平乐准备在房间悄悄偷会儿懒,谁承想刚躺下就听房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小姐,客人走了,咱们该继续学规矩了。”

贺平乐从床上坐起,一张脸上写满了强颜欢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