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秦砚在空无一人的朱雀街上移动,明明是白天,入目所见商铺却都关着门,他觉得而有些不对,低头看了眼自己,大惊失色,他又坐回了四轮椅,想站起来却做不到。

正焦急时,他眼前的一家商铺大门忽的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桃花粉面的美人,像是平乐,又有点不像,因为美人挽着发,她站在商铺门前对秦砚微笑,笑得十分温柔,秦砚刚要开口唤她,就见门后又走出一人,看不清脸,却知道是个男人。

平乐立刻抛下秦砚转身迎向那人,为他拂衣理衫,与他拥抱告别。

温馨的画面让秦砚愤怒不已,他想出声喝止,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猛然从床上坐起,秦砚环顾房中景象,发现一切是梦,但浸湿的衣衫却说明了那梦境有多真实。

秦砚下床灌了半壶凉水才稍稍冷静下来。

但梦中画面却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又酸又怒,可他在酸什么,又在怒什么?

只因……是平乐吗?

一瞬间,秦砚仿佛找到了这几天不对劲的根源,他所有不对劲都是从看见平乐与方连胜亲近时开始的。

他喜欢平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她不由分说闯入他的世界的时候?

还是她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晃的时候?

或是在遭遇刺客时,她屡次奋勇挡在自己前面的时候?

又或是因为她是自己三年病痛折磨中唯一的期待的光。

秦砚从未喜欢过谁,竟把这种明晃晃的喜欢当成了亲情的陪伴……

他怎会如此愚钝!

**

贺平乐像往常一样乘车出门,刚出巷子口车壁就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贺平乐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一人骑着马悠悠闲闲迎上前,与贺平乐的马车并驾齐驱,看清来人是谁后,贺平乐惊喜唤道:

“师父!”

秦砚将藏在手心的小石子抛下,看向半边身子几乎都探出马车的平乐,娇憨的笑容别提多可爱。

单手拉着马缰,配合她马车前行的速度,秦砚不动声色问:

“用过早膳了吗?”

贺平乐说:“没呢,今儿想去四方桥吃香油馄饨。师父呢?这么早要去哪里?”

秦砚问:“香油馄饨好吃吗?”

贺平乐老实点头:“好吃啊。”

秦砚淡淡‘哦’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指的看了贺平乐一眼,贺平乐疑惑歪头,见她不接话茬儿,秦砚只好自己说:

“我也没用早膳。”

贺平乐终于反应过来,对秦砚比了个手势:“师父要不一起?不过……”

“好。”秦砚迅速回答,一点不给贺平乐反悔的机会。

贺平乐奇怪看了看秦砚,事先与他打招呼道:

“不过那可不是正经的早茶店,是小摊儿,师父吃得惯吗?”

这位师父可是那种吃一顿饭要换几趟衣服的讲究人,大排档路边摊跟他气质不搭。

秦砚见她满目担忧,笑道:

“放心吧,吃得惯。”

一刻钟后,四方桥下,馄饨摊。

秦砚被这馄饨摊的阵仗惊到了,十几张四仙桌子坐满了人,脚力帮闲,贩夫走卒,全都聚集在一处,还有几个没座位的干脆端着碗蹲在地上吃。

“师父,就是这里!老吴家的馄饨是一绝,还便宜。”贺平乐指了指桥头那个在馄饨摊前忙活的老汉。

正说着话,老汉看见了贺平乐,事实上自从她和秦砚出现在四方桥,就已然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老汉把锅勺往婆娘手里一交,在围裙上搓着手就迎向贺平乐,客气道:

“哟,贺小姐来啦。都好些天没来了,昨儿平儿还跟我念叨呢。稍等一下,我给您放桌子。”

贺平乐与他打招呼,在馄饨摊对面老地方等了一会儿后,老吴就给她单独放了一副桌椅,贺平乐拉着秦砚衣袖过去坐下。

老吴亲自招呼他们:“贺小姐今日是吃干的还是汤的?这位先生是……”

贺平乐与他介绍:“这位是我师父。我们都吃汤的。”

秦砚是第一次来,贺平乐就没问他吃什么,直接帮他做主了。

“哎,是,二位稍等!”老吴不多话,问了要求就赶紧回去忙活了。

秦砚看着面前的新桌椅,与桥对面的破旧桌椅形成鲜明对比,问贺平乐:

“怎么,你常年在这儿包了座位吗?”

“是啊,一年一千两,合算吧?”贺平乐说。

秦砚咋舌:“一千两?就这?”

贺平乐见他信以为真,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师父你还是不了解我,像我这么抠门儿的人怎么可能花一千两包场呢?”

秦砚发觉被骗,想伸手去拍她脑袋,被贺平乐闪躲到一旁,认真解释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概一年前吧,老吴夫妻俩在这里摆摊给人刁难,我正好路过,帮了他们一把,教训了那帮混混以后,就到官府把四方桥两边的空地盘下来给老吴夫妻俩做生意。”

秦砚听明白了,见她说得眉飞色舞,美得鲜活明亮,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来,她很满意自己做的这件事。

“换句话说,这馄饨摊儿就是我的地盘,在自己地盘上摆张桌子,算天经地义吧?”贺平乐问。

秦砚点了点头。

老吴很快下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过来,他家馄饨个头不大,一碗大概十二三只,馄饨出锅后,舀两勺馄饨汤,放调味料,最特别的就是他们家的香油,是自己家里榨的,有人甚至为了吃他家的香油,特地到这里来吃馄饨。

放下馄饨后,老吴给他们分勺拨筷,一套动作做完后,他锤了锤后腰,贺平乐见状问道:“腰痛又犯了?”

老吴放下手回道:“老毛病了。”

贺平乐劝道:“钱是永远挣不完的,你们每天出摊儿太早了,晚一点,少赚一些,身子保养好了最重要。”

秦砚看向贺平乐,忽然有种孩子真的长大了的感觉,都会劝人了,说起来平乐从来就是个体贴的姑娘,性子外粗内细,眼里没有身份的贵贱高低,对谁都从心相交,像一块质地温良的璞玉,经得起风霜洗礼,也经得起精雕细琢。

老吴叹息:“是,多谢小姐提醒。二位慢用,不够跟我说一声。”

目送老吴离开后,贺平乐也跟着一叹,秦砚见状问:“怎么?”

“唉,他指定没听进去。不过也难怪,他儿子早逝,儿媳改嫁,留下个孙子平儿还得了怪病,他俩起早贪黑,就是想给孙子多存点钱,不肯歇的。”贺平乐说。

秦砚搅弄了两下碗里的馄饨,正如平乐所言,喷香扑鼻,便试着送了一颗入口,吃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他孙子得了什么病?”秦砚问。

“一到春日里,吹风就起疹子,一起疹子就得掉一层皮才能好,看了好些大夫都没用。”贺平乐说。

“你给他家找过大夫?”

“找过啊,那时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碗馄饨很快就吃完了。

贺平乐爬上马车,掀开车帘问秦砚:

“师父,我去酒坊,你去哪里?”

秦砚说:

“我去兵部。正好顺路,我送你去吧。”

贺平乐愣住:“啊?顺路吗?兵部衙门不是走御街比较快吗?”

所有衙门口都在南北御街上,从朱雀街去应该会绕路吧。

秦砚却一本正经说:

“走兵部的西门,朱雀街更快,顺路。”

贺平乐也不常往衙门口跑,不知道东西南北门分别在哪里,自问没他了解,也就不多问了。

一辆马车一匹马并排而行,因为师父在车厢外,贺平乐也不好意思把车窗帘子放下,两人路上虽然没说什么话,但只要贺平乐看窗外,就一定能看见坐在马背上的秦砚。

到了酒坊,贺平乐从马车跳下,秦砚坐在马背上对贺平乐说:

“馄饨很好吃,多谢款待。”

贺平乐憋闷了一路,闻言便想调侃他两句,说道:

“光谢可没诚意,师父今后有什么好吃的也得想着我哟。”

秦砚眉峰一动,爽快答应:

“一言为定。”

说完,秦砚便在贺平乐的挥手中策马离去。

贺平乐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暗自在心中纳闷:

师父今天绝对不正常!

四方桥下的露天摊位,就算有单独桌椅,但他可是秦砚啊,对饮食环境有极高的要求,在府里吃饭恨不得都要桌上放花,焚香沐浴……他怎么能忍受在四方桥下的摊位上吃东西?

并且他还吃完了!

贺平乐做好了他不吃就给他扫尾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不剩的吃完了!

这就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