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古代的公主是幸运的,也是无奈悲哀的。
她们享受了普通女孩享受不到的尊荣,肩上却也要担负普通女孩无需担任的责任,一生的命运全都寄托在父兄的一念之间。
所以当福鑫公主听见可可尔亲王求亲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还是贺平乐替她追问一句:
“陛下答应了?”
福鑫公主和女孩们的目光尽皆落到传话宫女身上,只见宫女摇了摇头,说:
“没有!陛下没答应。”
福鑫公主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沈馨雅也跟着斥责那宫女一句:“你说话别大喘气,吓死个人。”
其他女孩也七嘴八舌的劝慰道:
“是啊,没答应就好,公主不必担心。”
福鑫公主环顾一圈,心道这事儿不搁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不担心。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福鑫公主还是决定亲自回宫宴看看,其他人自然也要随她回去的。
宫宴的舞乐仍在继续,帝后与后妃们此时已然回了后宫换裳,为一会儿登城楼看烟花做准备。
可可尔亲王此时由太子相陪,眉头紧蹙,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也难怪,毕竟他今天晚上想办的事情一件都没办成,所幸我朝太子脾气好,始终笑吟吟的陪可可尔亲王说话。
福鑫公主回宫宴后,没有直接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坐到承王秦照身旁,秦照正气恼地喝闷酒,见妹妹坐过来,伸手在她后脑拍了拍以示安慰,小声说:
“没事儿,父皇不会同意的。”
福鑫公主点了点头,问:“太子哥哥还在那跟他说什么呀?”
提起这个秦照也郁闷:“谁知道,大哥也是的,那种人还理他作甚?真没点血性!”
在秦照看来,人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张口就要自家妹妹去和亲,和他妹的亲!礼朝和北辽又不是从属关系,谁给他的胆子上门求亲的?
连父皇脸色都当场黑了,身为太子的大哥却还陪着他好言好语,这种上赶着讨好的低姿态给那劳什子亲王看在眼中,还当我礼朝怕了他!
福鑫公主也希望太子哥哥别理那坏蛋了,但她不敢说,只敢躲在秦照身后,悄悄探头,瞪向那胆敢提她亲的可可尔亲王。
可可尔亲王敏锐的捕捉到福鑫公主的目光,与她对上目光后,故作优雅的向福鑫公主举了举杯,歪嘴一笑,可把福鑫公主给腻住了,赶紧收回目光,躲到哥哥身后再不敢瞪他。
见了福鑫公主的反应,自信得认为她害羞了,于是可可尔亲王对太子秦朔言道:
“殿下,你们那位可爱的公主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太子满脸问号,大锅你在说什么?
可可尔亲王浑然不觉,冲着福鑫公主的方向昂首展露他帅气的下颚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直冲天灵盖:
“届时贵国陛下就没有理由再拒绝本王了。”
先前启明帝拒绝他提亲的理由是:公主年纪尚小,礼朝皇帝希望今后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尽管知道这些话是托词,但可可尔亲王觉得要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喜欢上自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公主喜欢上他,届时启明帝的托词反而会成为他自己的限制,让他再说不出其他托词拒绝。
思及此,可可尔亲王很快就重整旗鼓。
太子拧眉深呼吸,第一次在人际交往中被膈应到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拿起酒杯转换话题:
“呃,孤敬你。”
两人碰了一杯,太子将酒一口饮进,这才把心头那股被油腻到不适的感觉给压下去。
当太子太难了!
当个八面玲珑人人称道的太子更难!
今天这场守岁宫宴的内容比往年丰富,贺平乐平生第一次登上城楼,虽然只能站在后排,虽然很累很困,但她仍然很高兴,很兴奋。
城楼上的风非常大,加上风雪飘飞,后排的人几乎看不见城楼下那些跪拜帝后的百姓。
不过那些百姓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而是一些士族名门推选出来的人,经过层层筛选,道道核查后,才允许千人入内城拜见帝后天颜。
贺平乐在后排寻找秦砚的身影,城楼虽高,但好在两侧都有马道,他的四轮椅从马道上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可惜,直到漫天绚烂的烟花绽放,贺平乐也没等到秦砚出现。
烟花秀之后,新年的钟声响彻全城,所有的寺庙观宇,但凡有钟的地方,都会在新旧交替之际敲响新年第一钟。
钟声要响一百零八下,直到烟花结束后一刻钟,钟声才渐渐停歇,而等到钟声彻底停歇之时,贺平乐已经出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周围的大人们你来我往的拜年贺喜,肉眼可见的开心,毕竟从今天开始文武百官就正式休假了,一直到正月二十左右,各处衙门才会陆续开放。
关于放假这件事,不论古今都是打工人最期待的事情了。
贺平乐趴在窗口看着亲爹跟一帮武将勾肩搭背的约酒;亲妈和几个善武的武将夫人约架……呃,不对,约着切磋;邱氏和几位公侯府邸的老夫人们约了宴席,邱桐和邱真两姐妹随侍在侧。
邱桐兴致不高,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倒是邱真开朗活泼,妙语连珠,逗得几位老夫人欢笑不已。
大家都在保康门外告了别,各自坐上自家马车回家去。
回到府里之后,还不能立刻去睡,还要受家中仆婢们的叩礼,然后由管家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封分发下去,这一年才算善终到头。
大雪从除夕夜开始下,一直下到年初一的下午才停,院子里、树梢上、墙顶屋脊等,无一处不是银装素裹。
贺家人丁不旺,亲戚也不算多,亲爹亲妈知道贺平乐坐不住的性子,便也不要求她在亲戚上门的时候全程相陪,贺平乐乐得自在,跟碧溪她们躲在暖和的耳房中玩牌。
初二要祭财神,从初一夜里开始,侯府厨房就忙忙碌碌的,因着好些契约仆婢这时都回家过正月了,府里人手不太够,连贺平乐院里的碧溪她们都被借用去帮忙,贺平乐一下就少了三个牌搭子。
横竖在府里没事,贺平乐便拿了把铁铲到隔壁铲雪去,不过侯府门房铲自家雪的时候,已经顺便把隔壁门前的雪也给铲了,贺平乐的铁铲无用武之地,便直接推开隔壁的大门,打算帮秦砚把园子里的雪也给铲铲。
从腊月底开始,秦砚便从私宅搬回他的康平王府去住,听说年前他忙得飞起,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估计正月里也是如此,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住。
贺平乐年前亲自督工把院子内外收拾打扫过,该贴红纸喜笺的地方一处没落下,报春条、红对联,把秦砚的私宅布置得焕然一新,一点不像没主人家过年的宅子。
她跟两个看院子的仆婢打了招呼,扛着铁铲就直接去了秦砚素日最常待的水阁,从垂花门开始铲雪,一路铲进院子,做得太用功,以至于没发现上水阁坡道上的两道车轮印。
秦砚早就起来,在水阁三楼的暖阁里看书喝茶,独自一人享受安静,忽的听见一阵铲子声,他开始没注意,以为是林叔林婶在收拾院子,可听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不对了,要是林叔林婶的话,应该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闹出动静吧。
思及此,秦砚放下手中书册,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果然看到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在辛勤劳动,从外到内,干起活来有模有样,一点不含糊。
秦砚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便从窗边的兰花草上摘下一片叶子,用了些暗劲,将之飞到贺平乐的脑袋上。
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飞过,贺平乐起身仰望,就看见一根兰草尖尖垂在前额,她把铁铲换了个手,将那根兰草取下,放在掌心凝视片刻,心中生疑,这么冷的天,室外哪儿来的兰草?
她忽然想到什么,仰头往水阁三楼的窗户看去,果然在那窗户后面有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他脸上挂着浅笑,凭实力让雪景都为之失色三分。
“师父!”贺平乐站在雪中对秦砚挥手,大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砚坐在窗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红底金线夹棉衣裙,一色的珍珠扣子,不张扬不奢侈却也叫人一眼看出衣品华丽,梳着个俏皮的元宝髻,因为干活儿发髻略有松动,有些细密的短发微微炸开翘起,再加上略微冻红了的鼻头,整个人看起来憨憨的。
却正是这副娇娇憨憨立于明亮雪中的模样,叫秦砚看入了眼,藏入了心,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幕直到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是那样清晰动人。
秦砚伸手出窗,对她比了个‘上来’的手势,贺平乐才反应过来,不一会儿,就听见水阁的楼梯上传来噔噔蹬蹬的脚步声。
贺平乐拿着铁铲上了水阁三楼,推开秦砚所在的房门,淡雅的兰花香夹杂着暖意扑面而来,贺平乐回身把铁铲倚在门边,再顺手把门给关上。
搓着手往秦砚走去:
“师父,你是不是又走侧门了?什么时候来的?”
宣宁候府的门房如今多少都会关注一些隔壁宅院的动静,要是秦砚从正门出入,侯府门房定然早就知晓。
秦砚递给贺平乐一只暖手炉,这是老管家为他准备的,但秦砚用不上便放在一旁,此时正好给她用。
“初一从宫里出来,我便回到此处了。”秦砚说。
贺平乐用暖手炉焐了焐脸,很是惊讶:“早知师父在家,我昨日便过来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