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亲爹的表情,贺平乐就知道自己的武侠梦又一次破碎。
父女俩垂头丧气回到主院,叶秀芝已经把早膳摆好,招呼他们去吃。
“老夫人那儿我去看过,恢复的挺好,早上已经能自己用勺子喝粥了。”叶秀芝给父女俩盛粥时说。
贺啸天点了点头:“唉,我过会儿再去看她。”
叶秀芝见他神情失落,知道他定然在演武场受了打击,不禁劝道:“别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贺啸天长叹一声:“平乐生下来就这般吗?”
妻子和他说过平乐这孩子力气大,但贺啸天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大!
“嗯。”叶秀芝点头:“刚生下来那日,我舅母想趁我昏睡时偷她去卖,被她直接踹掉了半条命。”
今天之前贺啸天不相信一个大人能被刚生下来的孩子踹掉半条命,会觉得是妻子说夸张了,但是现在……他甚至觉得那个偷孩子的舅母被踹一脚能活着都是奇迹。
喝了口粥,贺啸天愣住了,问叶秀芝:
“你舅母竟想偷平乐去卖掉?”
叶秀芝见他紧张,笑道:“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妻子虽然现在说得轻描淡写,但贺啸天想也知道她们娘儿俩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有多艰险,从未消失过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从下巴滑落餐桌。
贺平乐,叶秀芝:……
对于这个情感极其丰富,说哭就哭的老父亲,贺平乐刚开始还有点心疼,可这掉金豆子的次数一多,就多少有点受不了了,怎么说呢,大男人哭哭啼啼,没几个女的喜欢看的吧。
“哦哦,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们这不没事嘛……对不对,来笑一个……”
叶秀芝极尽温柔的将丈夫拥入怀中,又是哄又是骗,还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抹眼泪。
贺平乐感觉被当场打脸。
手里的花卷不香了。
吃不下去了。
她果然还是太年轻,忘了臭情侣撒狗粮秀恩爱是没有原则的!
顺其自然抱住亲妈哭了一阵后的亲爹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亲妈拍拍他后背给他打气:
“振作些,我们娘儿俩今后可得靠你呢。”
贺啸天长舒一口气,拉着妻子的手,又转过去拉起女儿的手,诚恳说:
“我今后一定加倍对你们好。”
贺平乐虽然表面上嫌弃亲爹多愁善感,但实际上还是觉得他人挺不错的。
待平复下来后,贺啸天连干三个大馒头,精神饱满道:
“我昨日提前出营,今日左右无事,待会儿带平乐出去一趟。”
叶秀芝问:“好啊,去哪里?”
“为她寻访名师。”贺啸天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想过了,她这身力气学外家功夫肯定不行,只能从内家着手。”
贺平乐惊讶的看向亲爹,他居然没放弃!
所以贺平乐的武侠梦还没完全破碎,她还有机会?!!
叶秀芝也觉得意外,问:“夫君的意思是……”
贺啸天说:“给她找个精通内家功夫的师父,以内制外。”
以内制外……亲爹说话好有水平,贺平乐不明觉厉,连带看未曾放弃她的老爹都闪闪发光起来。
早饭过后,贺平乐沐浴更衣,满怀期待跟亲爹出门——寻、访、名、师。
父女俩一前一后的走出侯府大门,没骑马、没坐车,上门的礼物都是亲爹自己抱着的。
贺平乐在后面看着亲爹伟岸的背影,不禁心想:亲爹这人看着粗,但实则粗中带细,坐车骑马去拜师显得没诚意,走着去就好很多,细节决定成败。
正暗自解析着亲爹的深刻含义,就看见亲爹踏上了隔壁府邸的门前台阶。
贺平乐暗道不妙,三两步追上亲爹,急急问道:
“爹,你带我到隔壁来做什么?”
贺啸天露|出神秘一笑:“给你找名师啊。这里面住了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贺平乐多少有点无语。
亲爹大概想不到,他女儿不仅知道里面住的是哪位‘名师’,昨天她还亲眼见过,并向人家借了个茅厕。
这要一会儿见了面,贺平乐还不得尴尬死。
早知道亲爹是带她来这里,刚才哪怕装肚子疼她也不来啊。
‘笃笃笃’三声敲门,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贺平乐羞耻的心门上。
倒是没等多久就有门房来开门,只是开一条门缝,对站在门外的贺啸天父女问:
“阁下找谁?”
贺啸天昂然拱手:“找你家主人,劳烦通传。”
开门的门房面不改色的拒绝:“抱歉,这是空宅,我家主人还没住进来。”
贺平乐暗道了一声‘骗人’,不过表面还是对贺啸天劝道:
“爹,人家都没住进来,咱回去吧。”
贺啸天一摆手,上前在那门房耳边说了几句话,那门房便换了脸色,将门打开小半边,对贺啸天拱手行礼后,客气道:
“侯爷见谅,实因主人不想见客,小人们不得擅作主张带您觐见,还请侯爷入门内等候片刻,小人这便去请示主人。”
“有劳。”
贺啸天领着女儿入门内,在对方规定区域内等候。
贺平乐心中写满了抗拒,衷心期盼康平王能拒绝亲爹的求见。
过了大约一刻钟后,那传话的门房小跑着回来。
“侯爷,我家主人有请。”
贺啸天向那人点头致意,带着贺平乐随那人进入宅院深处。
这宅院的奢华程度令人咋舌,亭台楼阁,山水异木,虽然有些地方还在施工,但依旧能看出造价不菲,若是全部竣工,那便如古人形容的‘三步一景,五步成诗,十步入画’一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天贺平乐翻墙而来,来得匆忙,根本没注意园中景致,今天从正门进来,真叫大开眼界。
“爹,你知道这园子主人是谁?”贺平乐问。
贺啸天压低声音回了句:“自然,其实那人你也见过,记得回京路上与你共乘一车的人吗?”
太记得了!贺平乐心道,点了点头:“康平王?”
“对。就是他。”贺啸天说。
贺平乐忍不住吐槽:“爹,你带我来找一个坐轮椅的人习武,是不是有点叛逆?”
贺啸天回身对女儿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往前头为他们引路的小厮看了一眼,见那小厮毫无所觉,这才放心,故意放慢步伐,把女儿拎到身边,低声叮嘱:
“康平王不喜旁人说他腿脚之事,你切不可多话,也不可以表相取人。王爷自幼师承龙象国师,内家武学造诣极其高超,放眼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是世所罕见的天才。”
这么厉害?贺平乐咋舌亲爹对康平王的评价之高,被耳提面命后就不敢吐槽了。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经过好几条美轮美奂的回廊,终于来到秦砚见他们的兰苑。
这座院子盎然如春,像它的名字一般,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坊市中绝对看不见的名贵兰草,康平王一袭月白长衫,清俊雅致的坐在石桌旁修剪一株湛清碧绿,如琉璃瓦般透彻的兰草。
“见过王爷。”贺啸天主动拱手行礼。
康平王回身对贺啸天抬了抬手,又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贺啸天落座。
贺啸天没跟他客气径直坐下,将捧了一路的礼物放到石桌,招呼有些拘束的女儿一并坐下:“平乐,见过王爷。”
贺平乐鼻眼观心,瓮声瓮气的说了句:“见过王爷。”
贺啸天笑着为女儿说话:“小姑娘有些腼腆,王爷见谅。”
秦砚眉峰微动,似乎对‘腼腆’这个词有些看法,他不动声色垂眸不语。
“王爷何不问在下,怎的知晓您搬来此处?”贺啸天虽是个武夫,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交达人,有他在的场景,几乎不存在冷场。
康平王清冷的目光瞥向一直低着头的贺平乐,清冽如泉的声音说:
“侯爷神通广大,想知道就自然有法子知道。”
贺平乐听出他话里有话,直呼冤枉,可不是她告诉她爹的,翻墙借茅厕这么丢脸的事情,打死她也不会说的。
贺啸天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王爷自王府搬离之事朝中无人知晓,连陛下都未曾听闻,我能有什么法子知道。”
“实不相瞒,是昨日凌晨,我动身去西大营练兵,正巧瞥见了后巷中王爷您的玄铁马车。”
贺啸天说出真相,康平王颇感意外,他确实是昨日凌晨搬入此宅,宣宁候能说出这些,可见所言非虚。
点头表示了然,问贺啸天:“那不知侯爷寻本王所为何事?”
“王爷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贺啸天拍了拍贺平乐单薄的肩膀,说:
“这是小女,王爷之前见过,我今日来便是为她求王爷指教的。”
康平王不解:“指教什么?”
“武学之道,内功心法。”贺啸天直言不讳的架势让贺平乐震惊,亲爹你可真直接,上来就要人家传心法。
康平王眉峰微挑,敛眸冷道:“本王已是废人一个,宣宁候说笑了。”
说得对,别答应他,我也不想让你教!贺平乐心想。
谁知贺啸天却语气诚恳:
“我没有说笑,王爷也切莫妄自菲薄。”
康平王懒得与他继续争辩自己到底是不是废人的话题,说:
“那请侯爷说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教她?”
贺啸天想了想:
“回京路上,我救过王爷性命。”
康平王冷笑,笑意不达眼底:“你不救,本王也未必会死。”
贺平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这两人说话语气一个快一个慢,但根本就是一个路数,都是有话直说那挂的,谁也不考虑对方会不会不高兴。
“可我就是救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贺啸天继续晓之以理。
康平王沉默,就在贺啸天和贺平乐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康平王忽然放下手中的剪子,慢条斯理的说了句叫人大跌眼镜的话:
“既然侯爷说到回京路上之事,那令嫒损坏本王玄铁马车的账正好一并算。”
“我那玄铁马车由内务府派遣八十八名工匠,以西域玄铁为原料,锻造七七四十九个日夜方成,被令嫒一拳一脚暴力损毁,合计三万两。”
这下贺平乐傻眼了,没想到自己跟着亲爹来寻访名师,寻到最后居然给自己寻了笔巨额债务出来!
这算什么?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