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太极殿。

齐瀚渺端着饭站在一旁,脸上愁绪横生:“陛下,这是陛下此前最喜欢的白粥,多少吃一点吧。”

“陛下这是怎么了?”陈子琰道:“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

还主动摸他手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襄王眼刀直接扫向了殷无执,恨声道:“你日日呆在皇宫,对他做了什么?”

殷无执:“。”

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喂姜悟喝了一杯水,然后姜悟好像不小心失去了呼吸,最后他费了半天劲把人救了过来,这人居然直接从死亡无缝进入了睡眠状态。

再然后,姜悟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致郁,蓬勃黑气萦绕在周身,像一只怨念缠身的深宫幽灵。

襄王来到姜悟身边,蹲在他脚下,道:“陛下,是臣弟,你看看臣弟,嗯?”

他试探地来拉姜悟的手,殷无执忽然上前,拉过姜悟身上的毯子,将其手放了进去,说:“天冷,别冻着。”

陈子琰瞥过来,襄王则又剜了他一眼。

他缩回手,皱了皱眉,又对姜悟道:“陛下,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便与臣弟说说,臣弟也许可以帮上兄长。”

姜悟觉得他们好烦。

让他寂静地丧上几天行不行。

他现在真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甚至都懒得找陈子琰的茬儿,也懒得思量如何杀襄王,连紫砂都觉得很疲惫。

他分明记得,那日他的魂魄的的确确飞出了身体,在皇宫上空翻了跟头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分明记得,自己一路冲出了皇宫,飘到了凌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还去了关京城里夜晚很热闹的街区。

结果,那居然是个梦。

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他没有死,也没有摆脱这副身躯,更没有摆脱这个身份以及这群人。

“陛下……”

“滚。”

襄王:“……”

这声滚,是,对他说的?

四皇兄,居然这样对他说话。

姜悟有气无力:“都滚。”

齐瀚渺试探:“陛下……”

“不想死,就滚。”

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姜悟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两日未进食了,但一点都不饿,不想吃,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糟糕透顶。

他反复回忆那个晚上,那久违的轻松与愉快,可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昨日一觉醒来,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未料陈子琰又拿来了一份折子,说齐地马匪越来越猖狂,齐王派出去的人得知可能是赵**部借马匪的名义在对周边进行骚扰,问他要不要派个得力之人去查清楚。

姜悟懒懒合目。

如果生气要花费力气,姜悟一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无能狂怒。

外面,陈子琰还在与殷无执探讨:“陛下会不会是因为看到齐王的折子才生气的?”

襄王立刻看了过来:“你说三皇兄?”

“正是。”陈子琰事情大概与他说了一下,道:“好像就是那件事后,陛下就气的连饭都不吃了。”

“若是因为赵人骚扰齐地之故,兄长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知襄王可愿道明原委?”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姜睿道:“陛下在年幼之时遭受过赵国刺客绑架,素来对赵国深恶痛绝,此前南疆战乱,若非姚太后不许,他也是想要披甲上战场的。”

殷无执:“姚太后不许?”

襄王一对上他就语气不善:“姚太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不愿他去战场的,二皇兄倒是被允许去了,结果意外中了蛊毒,至今都卧病在床,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襄王又看了一眼太极殿,眉头皱得越发得紧。

宁王的事情,殷无执也很清楚。

先帝这几个皇子都很优秀,除了太子之外,老二宁王也一样是大才,殷无执年幼的时候,就知道父亲身边有一个皇子副将,第一次随父亲凯旋回京,宁王就在其列。后来第二次随父亲去往南疆,宁王晚了几日才去,未料中途遭到埋伏,就此彻底销声匿迹。

再后来,殷无执长大了,顶替了宁王的位置,成为了定南王的左右手,两年前再次回来前去拜访,对方却直接闭门谢客了。

那个时候殷无执才知道,他自打中了蛊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他留意到了襄王的眼神,道:“看来陛下今日是哄不好了,我等还是先去忙其他事吧。”

这一整日,姜悟又是什么都没吃。

晚上的时候,齐瀚渺请来了谷晏,因为姜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便在诊脉之后,退到了外面。

姜悟已经被搬上了床,依旧没有任何食欲,他瘫在上面闭上眼睛,开始祈祷今晚可以再做一次美梦。

床帏被撩开,一碗蛋羹从外面被递进来,姜悟嗅到了香味,但依旧不想动弹,不光不想动,甚至觉得犯恶心。

他心情真的坏透了。

不等送蛋羹的人开口,便幽幽道:“滚,不要烦朕。”

殷无执清楚,以姜悟目前的状态,如果第一句话不能让他满意,那么对方不会再给他说其他话的机会。

“陛下……”他回忆那屈指可数的几次,姜悟表现出雀跃的模样,道:“可是又想飞了?”

姜悟转动眼珠,一声不吭地看他。

说对了。

殷无执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道:“这样,陛下把这一碗吃光,臣带陛下去飞一圈儿。”

那次在屋顶蹦跶,留给姜悟的记忆并不美好。

他丧丧地收回视线,不想理殷无执。

“这回不蹦了,是真飞,臣命几个会轻功的好手,抬着陛下,在皇宫飞一圈,再回来。”

姜悟又看向他。

殷无执拿勺子舀起蛋羹送到他嘴边,道:“陛下先吃完,臣保证,这回绝对让陛下满意。”

姜悟张开了嘴。

殷无执松了口气,耐心地一口一口喂进去。

也许是相信他,姜悟没有多问,便把碗里的蛋羹全吃了。

漱口之后,殷无执把他抱到了后院,对他道:“暂时还找不到太多轻功好的人,但臣保证,明日便马上去找,今日便由臣先带陛下逛一圈儿。”

“嗯。”

姜悟老实了。

半个时辰后,姜悟身上的怨气终于散去了一点儿,他主动提出:“歇。”

正好途径御花园,殷无执便顺势带着他落在了假山上的亭子里,想是今日有贵人在此歇息过,亭子四周都挂上了厚重的挡风帘。

齐瀚渺一直在留意着他们的动向,见状便很快带着人跟过来,将亭子里放上灯,又端了炉子来暖着。

殷无执把姜悟放在炉子边的小榻,拿着他的手在暖炉上熥了一会儿,道:“方才臣去钦天监问过,明日不会刮冷风,也不下雪,一整日都有太阳,陛下若是……若是想见秋无尘,就明日去吧。”

姜悟看着自己被他拿着的手。

其实那日之后殷无执已经提过几次了,但姜悟懒,不想出门,就一直没去。

他不愿意去,殷无执也莫名觉得有些宽心,就未曾催促过。

可方才谷晏说了,姜悟如今这样可能是郁结于心,连续这么久下来,他虽然每日有好好吃饭,体重也在稳步下降,这样下去对身体肯定是不好的。

有一说一,连续两日,姜悟连饭都不吃的这种情况下,殷无执莫名觉得被他欺负的时候日子也蛮好过了。

虽然刚飞过一圈儿,但姜悟还是有些无精打采,觉得没什么意思。

重新体会过游魂的感觉,就越发觉得这样的飞实在是粗制滥造,意难平得很。

他不吭声,殷无执又开始反思那日。

天子变成这副模样,也许真的是他的原因。

如果他没有把人一直按着……他确定当时姜悟真的差点被他亲死过去,如果再晚上几息,可能皇宫已经响起丧钟了。

姜悟也许是被吓到了。

毕竟连他都被吓得半死,盯了对方一个晚上的呼吸和心跳。

殷无执低下头,道:“那日晚上,还望陛下不要往心里去,臣,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他不提,姜悟几乎要忘了自己被按下去的事。

说起来他灵魂出窍,是不是因为殷无执亲他。

他顿时盯住了殷无执。

被他这么一看,殷无执的头更抬不起来了,他闷了片刻,又道:“若是,若是陛下觉得,让子琰兄侍寝可以让您高兴,臣今晚就去告诉他。”

姜悟暂时顾不上别的:“抱朕回宫。”

殷无执尚未明白过来这个命令的寓意,便已经条件反射地把他抱起来,姜悟说:“快,回宫,上床。”

顾不得齐瀚渺的表情,殷无执直接把姜悟抱回宫,摆在床上,然后蹲在一旁。

“过来。”

“上来。”

“躺这儿。”

殷无执僵硬地顺从他,“陛下这是……”

“亲朕。”

“……”殷无执怎么爬上来的,又怎么退了下去。

他默默蹲在床边,道:“陛下不要戏弄臣。”

“朕许你亲。”

“不行。”殷无执不想再抢救他一次了,也不想莫名其妙背上弑君之罪名。

姜悟道:“按住朕,强吻朕,你又不是没有做过。”

殷无执:“……”

他的脸涨红又发白:“总,总之,那日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陛下早点休息,臣这就离开。”

“站住。”姜悟道:“你再走一步,朕便剁了你的脚。”

殷无执停下脚步。

身后,天子说:“殷无执,你是不是贪恋朕之美色。”

“……”说出这话的人是何等不要脸呐。

殷无执半晌没吭声。

他也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厌恶他的,可为何总是不受控制地亲近他。

“还是你喜欢朕。”

殷无执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

“朕就这样好,让你三番五次忍不住爬床亲近。”姜悟本来不想理会这件事,但他求死之时脑子偏偏转的比平时要快:“你还强吻朕,差点亲死朕,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朕。”

“……我没有。”殷无执浑身都是麻的,他硬邦邦地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你真有趣。”姜悟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你喜欢朕,却不愿承认,因为朕玩弄你,欺辱你,你觉得应该恨朕,可你又控制不住想接近朕,对朕好,殷无执,你可是有脑疾。”

冰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殷无执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像是在仇敌面前被扒光了衣服,姜悟言语毫不留情,把他揭露的彻彻底底。

这一瞬间,他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越发笃定地说:“我没有,我是讨厌你的。”

“殷无执,你就是喜欢朕。”姜悟说:“你喜欢朕,所以才会亲朕,朕都没要你亲,你还亲。”

殷无执:“……”

他通红的眼睛被水光覆盖,攥紧的指甲深深陷嵌入肉中,刺痛让他稍微清醒,可辩驳却苍白无力:“不是的。”

“那你前日为何亲朕?”姜悟说:“难道是想把朕亲死?”

听到死字,殷无执立刻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无伦次:“是,我就是想……”

他狠狠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唇间。

亲死?这算什么报复?姜悟说这种话,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殷无执心中越发冰凉,甚至觉得可笑。

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姜悟根本不配被喜欢,无论是从一开始宣他入宫,还是如今无情地揭穿他所有的心思。

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对他,可姜悟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口划刀子,每一刀都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殷无执。”无论是出于殷无执喜欢他,还是出于殷无执恨他,姜悟觉得他都不会拒绝自己这个提议:“你过来,朕允许你亲死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