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轰隆……

漆黑的夜晚,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大雨磅礴。

淅沥沥的雨声密集的响起,噼里啪啦的落下在屋檐、地面上,溅起浑浊不堪的泥水,弄脏路过之人的鞋子。

但匆匆走过的年轻男子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愁容,心情沉重来到了东陵门所在的山脚下。

山脚看守的道童看到来人,立刻恭敬跑过来迎接,

“布大师,这雷雨天的您过来,怎么也不坐辆马车啊?快快山上请,换身衣服稍作休息,我这就去禀报门主。”

“不用了,直接带我去见你们掌门,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布大师摆摆手,拦住道童的动作,声音忧愁又着急,很显然半点时间都不想耽搁。

见布淮山这幅模样,是真有要事,道童不敢多说,一边朝山顶发出通信符篆通知消息,一边领着人上山。

布淮山是神算门刚接任的新掌门,不仅道行高深,与他们东陵门的新掌门,更是情同手足的友人,两人在名声鹊起之前,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所以对于布淮山,东陵门上下都是十分尊敬和欢迎的。

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淡定出尘的布大师,竟然会以这幅急切狼狈的姿态前来拜访。

齐涞看到好友的模样,也是有些惊诧。

两人相交多年,齐涞也没有客气,直接就问了出来,“淮山兄,出什么事儿了,你怎的如此慌里慌张过来?”

还是这个么不便出行的雷雨天,一路上也不知用符篆法器避水,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布淮山也不想如此,可他昨晚卜算出了大事,实在急得很,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从乾坤纳戒中拿出一副画卷摊开,然后才忧心忡忡跟好友解释,

“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收到元正兄的信件,得知元正兄即将喜得麟儿吗?昨日我睡不着,心血来潮便打算给元正兄的孩儿算上一卦,待到孩子出生之时,当做贺礼。谁知,我算出元正兄的孩儿命格,竟是天生坏种!”

司元正虽然是嬿国异性王室中人,但幼时被东陵门一位长老路过发现天赋,带回门中学术多年,期间与布淮山和齐涞两人相识,三人关系非常不错。

只是司元正身上还有家族重担,又留恋凡尘,不能精心修行,因此学术有成后,便下山回了家,平时与他们时常通信联系。

得知司元正的孩子即将出生,布淮山本是好心想送个贺礼,谁知道竟算出了如此令人惊骇的卦象。

天生坏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并不是说拥有这种命格的人就是坏人,但这种命格的人,确实比普通人更容易做恶,而且一旦误入歧途,这种人做出来的恶事,就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在他们神算门的卦象历史记载中,十个天生坏种,起码有八个最后都成了大奸大恶之徒,饶得世道大乱,只有少部分走向正道,着实让人担忧。

司元正与他们是至交好友,他们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孩子成为恶徒呢?

布淮山满脸愁容,

“齐涞兄,以往碰到这种命格之人,我们虽说不会直接痛下杀手,但也会将消息告知所有天师,让大家随时注意监督,一旦发现坏种误入歧途,必将就地格杀。但这回是元正兄的孩子……我,我这实在不知如何好。”

就算是一心求道的天师,也到底还是人,有七情六欲,对于至交好友的孩子,他难免有些不忍心。

他们不会立刻去杀那孩子,但坏种消息传出去,对那孩子的生活,也肯定会造成一些影响,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天生坏种,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小心。

齐涞脸色也凝重不已,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这消息你暂时别说出去,我们休书告知元正兄,待那孩子落地,便让元正兄送入我们宗门养育吧。宗门环境简单,正气浩然,我再看顾一二,那孩子也不定坐实命格……”

命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心志坚定,每个人的未来,都是无限可能的。

就算对方是天生坏种,可现在对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稚儿,他们不能一点选择命运的机会都不给,否则对那孩子而言,实在不公平。

“好,那到时候就劳烦齐涞兄你了。”

布淮山松口气点头。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又联手炼制了一块凝神静气、灌注满浩然之气的玉佩,休书一封,让人送去了燕京王府。

两人一片善心,却不想,这番好心,害苦了另一个孩子。

若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两人定不会因为太过信任好友,就这般轻易行事,定会亲自前往,将孩子带回宗门。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

五年后。

燕京端王府,最偏僻的院落中。

时至午时,几个丫鬟小厮正围在院子的石桌,对着桌上的好饭好菜,吃得满嘴流油,大快朵颐。

不远处的角落,一个瘦小的孩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几岁大的小孩脸上,实在太不可思议,几岁的孩童脸上应该是天真、懵懂和快乐的,但这个小孩脸上,就是没有任何情绪。

看了一会儿,见那些丫鬟小厮将饭菜一扫而光,连菜汤都没能留下。

司越就知道,自己今天不想饿肚肚,就又得靠自己了。

那些饭菜本应该是给他吃的,但现在全被这些丫鬟小厮吃光了,下人骑到主子头上,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司越并没有生气。

因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常见。

因为生气跑出去的话,他就会挨打,这些丫鬟小厮对他都可凶可凶了,他很讨厌他们,也很饿,但他不想挨打,挨打会痛,痛痛很难受,也没有人会管他。

今年五岁的司越并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周围的人都不待见他。

他听伺候他的丫鬟小厮说,说他是个外室子,是外面狐狸精生出来的孩子,天生就是个下贱胚子,活该受人白眼,遭人欺负。

下贱胚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司越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周围也没人给他解释,不过他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他就对了。

刚开始被人打,被人骂,被饿的时候,他是很生气的,他大声的哭,大声的喊爹爹,但时间一久,他就不这么干了。

因为每次他哭,身上就会越痛痛,每次哭完等爹爹一走,他就更加吃不到饭饭。

痛得走不动路,饿得说不出话,哭喊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久而久之,他就学会不哭不闹不说话了,然后挨打的次数,就变少了。

他很开心,藏在被窝里偷偷的想:他可真聪明!

聪明是什么意思呢?

司越还是不知道,不过每次爹爹来都会这么对他说,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东西吧?

他小小的脑袋这样想。

只是,虽然他不哭闹,挨打的次数少了,但还是很饿。

厨房送过来的饭菜基本都进了院子里丫鬟小厮的嘴里,然后扔给他一个硬硬的冷馒头,又或者是剩下的菜汤,要不就直接把他忘记了,让他饿肚子。

这些坏家伙忘记给他东西吃的时候,他也不敢跑过去主动要。

因为过去要吃的结果,就是被打一顿,痛痛。

肚肚咕噜,咕噜的叫……

司越看见院子里丫鬟小厮已经收起盘子嘻嘻哈哈离开,只能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转身,迈着小短腿朝院子最角落杂草丛生的墙角跑过去。

然后,扒开草丛,司越就撅起小屁股趴在里面翻找起来。

找到一朵小花,摘下来,吃掉!

看见一只蚂蚱,抓住,吃掉!

闻起来甜甜的草根,吃掉!

目之所及的野花、蚂蚱、草根……只要是记忆中吃过不会肚子痛的东西,司越看见了,就往嘴里塞。

吃到苦苦的,他小眉头就皱起来,扁起小嘴嘴。

吃到甜甜的,他吞咽的动作就加快,眼睛亮亮。

不过草丛里能吃的到底有限,即便司越只有五岁,这些东西也装不满他的胃,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司卿就会让人把他抓过去,让他当小马给他骑。

他要是吃不饱,没力气,摔到了司卿,王妃就会恨恨收拾他,比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还要可怕。

司卿是他的弟弟,也是爹爹的孩子。

不过司卿不许他叫他弟弟,说他不配做他兄弟,说他是野种,是灾星,只能给他当马骑,还经常带着其他的小孩欺负他,让他吃泥巴,拿很大的长虫咬他,把他推进水里看他扑腾……

司越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弟弟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弟弟会像丫鬟小厮一样欺负他,他讨厌弟弟,讨厌司卿。

可他不能不听司卿的话,不能不陪司卿玩,不然他就会被收拾得很惨很倒霉。

有时候他会听见有丫鬟和嬷嬷小声议论,说他真可怜。

可怜是什么意思呢?

司越小小的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因为没人教他。

他只知道他不想痛痛饿饿的话,就要不哭不闹不说话,然后躲到没人的地方,自己找能吃的东西。

那些丫鬟小厮已经好几天忘记给他吃的了,墙角能吃的花花和草草,早就吃光光了,那种叫蚂蚱的虫虫今天很狡猾,他也只抓到一只。

肚肚还在咕噜,咕噜的叫……

司越稚嫩的小脸上皱起不开心的眉头。

休息了一下下,他只能又趴到草丛里,撅起小屁股继续翻找,动作比刚刚更加仔细,地毯式搜查遗漏的‘食物’。

找着找着,司越突然发现墙角有个洞洞。

洞洞并不大,但足够他钻出去了,隐约还有种让他肚子咕噜响得更厉害的香味,从洞洞那里飘进来。

司越吸了吸鼻子,小嘴嘴里口水泛滥。

他有些害怕,有些紧张,有些对未知的恐惧。

但最终,一切都抵不过饿肚子的难受,他小短腿一蹬,就利索的从洞洞爬了出去。

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几个衣着破烂的小少年围在一起吃烧鸡,香喷喷的味道,诱人得不行,让司越的肚子,咕噜叫得更厉害了。

极度的饥饿很难让人保持理智,尤其是一个不过五岁大的懵懂孩子。

年幼的司越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吃的,吃的,好吃的。

他猛地迈出小短腿,像个炮弹般冲出去,一把将其中一个小少年扑倒,小屁股坐在对方身上狠狠将人压住。

然后,抢过对方手上还没有吃完的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被扑倒的少年:……靠,哪里来的小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