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春望山。
她放出了灵蝶,它们会找到凌安,若是他出什么事,会通过灵蝶之间的沟通网告诉她。
银狐狸面具被扶澜端端放在窗边。
上元节过去了,春日也将至。狄玉瑟回来了,扶澜过起了和从前一样的日子。
她等着凌安的消息,直到重瓣红梅凋谢。
扶澜等得心急。
主峰没了妙璇,还有几个长老掌管,妙璇数日未归,春望山不会坐视不管,便也派了弟子前往寻找妙璇的踪迹。
只是这次魔族来势汹汹,去的弟子都没有消息传回。
长老们只好作罢,毕竟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众人都默认,他们是死了。
为此还哀悼了数日。
扶澜只好找到初柳。
初柳是神界司命神君身边打杂的小仙,若是司命不在,她可以悄悄用一用众生镜。
不多久,初柳便带来消息,说是透过水镜发现凌安在不久前出现在了魔荒。
“在魔荒的何处?”
“他是神君渡劫,具体的位置踪迹被天道设了屏障,众生镜瞧不见。”
扶澜望着窗下冒着嫩芽的新草,开始思索。
凌安定是为了救妙璇才到魔荒的,所以妙璇也身在魔荒。当日上元节,和妙璇在一处的是晏曦。
如此只有两个可能,晏曦去了魔荒,或者晏曦被抓去了魔荒。
她也不知,她用的药在魔族面前有没有用。
扶澜心里一跳,若真如此,晏曦是魔族的身份,很有可能藏不住了。
扶澜找到方丹丘。
“师尊,我用灵蝶探了凌安师兄的灵力,发现他曾经在魔荒出现过。以师兄的修为,如此数日未归,定然是出了事,可否多派些弟子去往魔荒?”
方丹丘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喝酒,眯眼捋着胡子,“魔荒?我记得前几日,主峰已经派了弟子去过了。他们主峰的事情,自然由主峰管。”
“可是师尊,他们没有医修,便是能找到人,也医不好。”
方丹丘抬眼看她,“想去魔荒的是你罢。”
扶澜低下头。
“魔荒有多凶险,你可知?”望见扶澜点头,方丹丘嗤的一声笑了,“你这丫头,平时安安静静畏畏缩缩的,真叫人以为是个闷葫芦,灵力这么低微,竟然敢去魔荒!好啊,你是为了凌安去的罢?”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哪怕是这时常闭关的老头子。
扶澜低声道:“也是医修本分。”
方丹丘沉思了片刻,“明日你再来找我。”
扶澜想过,若是方丹丘不派弟子和她一同去魔荒,她就找初柳吧。初柳总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办法,除了面对池洲的时候。
翌日,扶澜再次找到方丹丘,老头子作了和平日不一样的打扮,从树上落下来,对扶澜道:“走吧丫头,为师带你去魔荒。”
扶澜惊讶抬起头,怔愣在原地。
“到底走不走?”方丹丘踩着酒葫芦,问。
扶澜立马回过神来,踏上葫芦。
方丹丘愿意亲自带着她去魔荒。
扶澜总记得,她凭借医术进入春望山,是方丹丘力排众议,说是灵力低微又如何?这世上总有她的用处。
印象中这个老头儿总是醉醺醺的,喜欢喝酒。有次醉的不省人事,是扶澜在他身边守了一晚上灌醒酒汤,而后修理了他乱糟糟的胡子。
她从小没有爹,也就不知道父爱是怎样的,在俗世一趟,方丹丘是她的师尊,是她爱戴如父的人。
扶澜眼睛发酸。
良久,酒葫芦落在漫漫黄沙大漠。魔荒板块大半都是荒漠,环境恶劣。
要是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扶澜和方丹丘便幻化成魔族的打扮,从人迹最混杂的闹市一路潜伏进去。
魔族街市和俗世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当街更加喧哗,推搡之间,扶澜听闻几个魔族正在议论。
“听说了吗,三殿下最近杀了不少修士!”
“不就是几个修士吗?三殿下杀得还少了?”
“这回不一样,据说是三殿下找到了和七殿下长相肖似之人!”
“七殿下都失踪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就找到了……”
方丹丘耳廓一动,摸了把胡子道:“丫头,看来我们得去闯一闯魔宫了。上回妖魔窟,抓你的,也是这魔荒三殿下。我春望山不是软柿子,他们抓了杀了我们的人,哪里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老头儿眼中冒着怒火,还有久违的战斗的恣意,他仿佛回到了年轻之时。
两人经过一番辗转,成功扮成侍卫进入三殿下黎朔的魔宫。
先跟着侍卫巡逻队伍探查一圈,发现魔宫的西北角有一处森冷的铜墙,铜墙外站着几个狱卒打扮的魔族,那背后大抵就是关押修士的地方。
方丹丘和扶澜商量好,等会方丹丘会与黎朔一战,只要扶澜趁乱找到修士们便好。若是活着,尽可能带出来,若是死了,能够辨认长相的,记下他们的名字。
方丹丘到底也是春望山的强者,黎朔诧异之际想要调来人马,已有结界隔离开。
扶澜趁着他们在大殿中斗法,混在侍卫人群之中,趁乱偷了守牢房的侍卫腰间的灵钥,进入牢房。
牢房黑暗阴冷,内里的修士大多死去。
扶澜忍住心中畏惧,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
先前魔族也关过她,那种窒息漫长的恐惧再次袭来,让她浑身颤抖。她唇色苍白,快步地跑着,空荡荡的牢房回荡起哒哒的脚步声,一边跑,一边急促的喘息,胸腔剧烈起伏。
身边的死人越来越多。
她希望找到凌安,又希望找不到凌安。
她好怕黑啊。
前面终于出现了墙壁,死路一条,扶澜打算往旁边走,骤的听见墙壁石缝后传来风声。
扶澜咬牙凝聚灵力,破了石壁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石壁后面是一处深洞,她往下飞。
隐约觉得,这里应当也是牢房,只是关的人不普通,故而炸开了这深洞。
不知往下飞了多久,到了底,用指尖一点荧光照亮,角落躺着个半死的人。
望见他面容的一刻,扶澜的眼泪也霎时溢了出来。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英挺的面容沾满了血污,鬓发凌乱,尤其狼狈,长长的睫毛扇子似的垂下来。
扶澜将他扶靠在石壁,手忙脚乱地翻乾坤袋里的东西,一下子灌了几种药给凌安。
很难想象,凌安会伤得如此之重。
是为了妙璇吗?
扶澜掐了他的几处穴位,在药的作用下,凌安眼睫颤了颤,一点点醒转。
“师兄!”
他的眼眸却失去了焦距,眉心蹙了蹙,凭借她的声音辨认,嗓音低哑:“阿澜……”
扶澜道:“你的眼睛……”
“魔族对我用了毒,我看不见。”他支撑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上伤得太重,已经失去了知觉,又颓败地跌坐下来,“你是如何来的?”
扶澜将前因后果说了,凌安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分明是瞧不见的,却好似在看她。
淬冰似的乌黑眸子映着她的面容。
他看了会,又侧回头,“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他浑身穴道被封,没有了知觉,如何出去。
扶澜背过身子,拽着凌安的两条胳膊往自己肩上搭,而后腰背发力,背着他站起来。
“你做什么?”凌安低喝。
她这样娇小的人,连背草药都吃力,哪里背得动他?岂不是胡闹?
扶澜因为发力而浑身颤抖,“师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相信我。”
她这时候倔得很,又很要强,一声不吭。
凌安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却出现纤细的人咬着唇,秀眉紧紧蹙起的画面,如石缝底下冒芽的花儿,虽弱小易折却顽强坚韧。
他感觉到她的心跳。
隔着她薄薄的背。
她跌跌撞撞往上飞。
风吹起她的发丝,挠在他脸上,痒痒的。
连带着还有发间的馨香,像是春日极淡然的辛夷花的芬芳。
他忽然想到,她今日也没有戴海棠花耳坠,否则他的鼻尖该蹭到了。
很快她就出了汗,浅浅的热气从她后颈腾起,他的喉结敏锐地感受到那一分热意。
于是喉结滚了滚。
凌安的心跳动得很快。
他头脑昏沉之际,心想:兴许是毒素再次在他体内汹涌了罢。
……
出了深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扶澜几乎将唇咬出了血,背后的人似乎又陷入了昏迷,吐息微弱如游丝。
好不容易出了牢房。
黎朔的大殿已经是一片残垣了。
四下空空,想必侍卫都被方丹丘想法子调走了。
扶澜正踯躅之际,天边飞来一个酒葫芦,连带着方丹丘的传音:“丫头先回去,容老夫我跟这魔族小儿斗一斗!”
扶澜不纠结,踩上了葫芦,葫芦变大,可以让凌安躺在上面,扶澜终于松了口气。
她浑身都疲惫,尽管如此,也还是给凌安喂了药,眼也不合地守在他身边。
回到了春望山,熬过了药,为凌安擦净了脸,安顿好后,扶澜心头绷着的弦方松下来。
她不敢走远,便坐在青竹居的椅子上休憩,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睡的时候,外面落了场雨。朦朦胧胧,缠绵悱恻,空气都伴着泥土和青苔的味道。
是今岁第一场春雨。
又一个春日到了啊。
这是扶澜爱慕凌安的第一百零八年。
窗外有嫣粉的瑞香花,它悄悄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莫名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