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风轻云净,初生的太阳升到云层上方,柔和的光线贴着薄云平铺而下,将亭台楼阁染上金灿灿的黄色,白玉砖也添上了一层浅金。

稀疏的脚步声响起,天方亮,就有弟子赶来凌霄广场,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等天大亮的时候,凌霄广场已熙熙攘攘。

前往无极秘境的弟子在此集合,有秘境名额的弟子虽少,但碍不住为之送别的围观弟子众多。

此次前往秘境的共有二百四十名弟子,分为三队,由三位主心长老护送前往秘境开启之地,主心长老分别是宗主温尘,戒律堂严纶,回春峰空青。

不分内门外门,弟子统一身穿白袍,腰间挂着代表秘境名额的令牌。稍有不同的是,温尘一队弟子白袍绣金纹,严纶一队绣黑纹,空青一队绣绿纹。

姜之走到白袍绣绿的弟子队伍附近,有人探出了脑袋朝她跑来:“姜之,在这!”

是怀夕。

她身后站着的空树略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走了过来。

“我听师父说你等下和我们一起走,要送我一程。”怀夕道。

姜之点头,空青长老答应带她去秘境开启之地。

“你不要因为失去秘境名额的事伤心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怀夕双手握上了她的手,包裹住,道,“听说无极秘境里有许多已经灭绝了的上古草药,我这回进秘境不为别的就去采药,姜之,就算我今后什么都不做也要帮你把灵根治好!”

少女话语情真意切,不似一时口快,反倒像是承诺。

但这承诺太大了。

姜之想要拒绝,但总不能直接说不要,伤了感情。

一旁的空树轻咳两声,声音略带着些醋味,道:“无极秘境机遇众多,除了草药还有上古流传的丹方药方。不准你只去采药。”

“啧,你管我?”怀夕双手环胸,眉毛一扬。

一句话,空树没了声。

“怀夕,无极秘境里有魔界遗址,千年前魔界盛极一时,全天下最好的医术丹术都在那里。”姜之道,“你和空树一队,我相信你们俩人一定有所机缘。”

“那可不,要做天下第一医修的我运气那肯定杠杠的好。”

“是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医修。”

“对了,姜之,你这药箱里装的是什么?”怀夕一眼就注意到她背上的药箱,上面还盖着一层薄布,里面鼓鼓囊囊的。

“是——”

姜之还未说出口,迫不及待呼吸新鲜空气的小猫已掀开了花布,懒洋洋:“喵呜。”

狻猊已经很好的融合了猫咪这一形象,知道自己要伪装,决不能在人群里暴露会说话的本事。

“好可爱。”见到可爱的生物,怀夕仍不住想上手,但还是克制住,她问:“姜之,这是你的灵宠吗?我可以稍微摸一下吗?”

一被夸狻猊就开心,虽然目前不能威风只能可爱。

“这不是我的灵宠。”姜之观察狻猊的表情,得出结论,“你可以摸一下。”

怀夕轻柔的摸了摸狻猊毛发,边摸边夸,狻猊被夸乐了,喵喵叫个没完。

姜之跟着怀夕进了空青长老一队,怀夕早已提前告知队伍里的弟子,因此对于姜之的到来没有异议。

只不过一起搭乘云舟罢了,又不可能一起进秘境。

才刚进队,姜之就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扫来,她偏头望去,看到了云稚。

少女梳着当下最流行的发髻,玉石珠宝点翠,身着白色修身法衣,袖口领襟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腰上佩戴着秘境令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她眉头微蹙,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单纯和无辜,只剩不着痕迹的几分阴沉。

姜之故意挑衅的看了眼云稚,便不再理会。

人群骚动,众人抬头望去,三艘足以容纳百人的云舟自东、西、南三个方位驶来,稳当当的停在了广场上。

云舟之上,三位长老负手而立,弟子们有条不紊的登上云舟,行礼作揖,问候长老。

三声钟响,钟声荡然于天地,云舟腾云而起,众生渺渺。

大雾连片,海风吹拂,一片湛蓝被大雾覆盖,放眼望去,海水与雾蒙蒙的天连成一色,分不清哪里是界限,整片大海躺在无尽的白雾里。

海涛声一阵又一阵卷来,单调、重复,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声响,无休无止,倦意袭来。

忽而号角声响起,鼓声,唢呐声,钟声……愈来愈近,愈发清晰,一梦惊醒。

在迷雾中纷纷扬扬的云舟,载满了来自各处的宗门弟子,朝着迷雾海中心高高耸立的三座孤山开去。

迷雾海多年未曾这么热闹过了。

一夕之间,灵气消散,迷雾不散,仙山上的修士四散,原来已是千年之前。

仙山成孤山,琼林玉树凋落,仙殿楼宇灰败,时光的冲刷下,残破荒败仿佛一触即碎的泡影。

龙伯、方琼、雷洲。

孤山也曾有名。

海浪起伏,迷雾遮眼,愈靠近迷雾海中心,云舟摇晃的愈加剧烈。

弟子们扎着马步,紧紧握着甲板上的物件,运转功法,生怕被晃了出去。

海风迷眼,但他们还是睁大眼望去。

“是三座孤山!”有人大叫。

白茫茫一片中,有三座孤山飞悬而上,露出了点山尖,只一点,便窥得巍峨磅礴。

数月前,白雾消散,三座衰败的孤山聚拢,五彩仙光夺目,波光潋滟的海面上,却倒映着仙山倒影,一座座仙殿楼宇金碧辉煌。

海面如镜,一面是今朝,一面是往昔。

终年白雾弥漫的迷雾海突生异变,各大门派纷纷派出长老弟子一探究竟,然而异变仅有数日,难以琢磨的白雾再次聚起,大多数弟子迷离失踪。

说是不祥之兆,然而就在大伙以为弟子命丧迷雾海时,几月后弟子竟悉数回了宗,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皆说进了仙境。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直到惊动了神谕雪山之巅的天机宗神子。

通古今、观天术、听神喻。

苍梧一出,天命异数。

苍梧,便是千年前的魔界。

上百宗门联合伏魔已是千年以前,魔界地域随着魔头的陨落消失无踪,没成想如今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白驹过隙,魔界再也不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而是令人垂涎宝物的秘境。

“迷雾终有散时,时辰该到了。”盘膝坐于船头的老头闭着眼,广袖一拂,无形结界升起,遮挡住狂风。

这是天机宗神子观天术算定的时间,迷雾雾散,仙山梦起,海水倒流,苍梧重现。

白色的浪花在海面上腾起又坠落,潮水喧嚣,海风呼啸,弥漫不散的白雾渐渐淡去,各大宗门的云舟显露。

“原来各位老友都已到了。”一道洪亮的嗓子响起,犹如惊雷,“没想到这次神天宗的天才洛砚礼也来了,多年未见,怎么修为还是金丹?”

是神天宗的死对头,青云宗,开场便嘲讽拉满。

“金丹又如何,上次切磋还不是击败了你的爱徒。”温尘声线极冷,“元婴不及金丹,你爱徒的修为莫不是丹药堆上去的?”

“你——”

温尘不予理会,而是将视线看向在场最为年迈的老者,白须白发的仙者依旧盘膝坐于船头,悬于面前的拂尘随风而动,身侧是两排站得笔直的弟子,仙者未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机宗宗主观悲。

“秘境快要现世了。”他幽幽开口,在场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齐齐看他。

拂尘有灵落于老者手心,他大手一挥,周围的白雾悉数散去,狂风渐息,穹苍蔚蓝,璀璨的骄阳下,湛蓝的海水波光粼粼,白色的浪花在海面上朵朵盛开,远方传来了海鸟的啼叫。

不远处的孤山也愈发清晰,仙殿神阁交相辉映,在夺目的光照下金碧辉煌,一如往昔。

“各位。”观悲拂尘一扬,发号施令,“启程!”

一艘艘云舟驶入了三座聚拢孤山之中。

孤山中心,不同于外界海水的宁静如镜面,这里的海水急速汹涌卷动,中间渐渐出现了个旋涡,伴随着强大的吸力,像是要将一切都卷入吞噬。

湛蓝的晴空忽地传来震天巨响,云舟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晃出来一般。

“不好,速速稳住!”

姜之死死扒着云舟边缘,强压下一阵又一阵的呕吐感,忽的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传来,她往外瞧去。

有一艘小小的云舟在响雷声下炸开,四分五裂,巨大的木板纷纷落下,掉落至咆哮的漩涡再不见踪影。

“也不知哪个宗门的弟子,就这么陨落了。”周围传来声声叹息。

状况突然,弟子中有人慌了,担惊受怕起来,一声肃朗的施令从不远处传来,是宗主温尘:“合并!”

神天宗的两艘云舟向着中心的金纹云舟靠近,在一声声齿轮咬合下,合三为一。

其余宗门的云舟也开始合并。

晃动不再剧烈,姜之趴在云舟边缘喘息,低头望着下面的海水,不知哪来的错觉,跳下去,她可以两脚站在波涛四起的海面。

“师姐,你没有秘境名额。”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拉回了姜之思绪。

姜之仰头看她,是云稚,竟从温尘身边跑到这儿来了。

“你没有秘境名额还来这里,是想混进去吗?”云稚把玩着代表秘境名额的令牌,炫耀,“混不进去的呢,只有持令牌者才能入内,师姐,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大老远偷跑来就说这些?”姜之眼底的不屑清晰,“你师父还有师兄就要找来了。”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金纹云舟上弟子乱成了一团,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似的来回走动。

“他们会找到我的。”云稚顿了一下,拉长了音调,意有所指,“他们也会看到你。”

“看到就看到,那又如何?”

“你休要混入秘境!”

“不呀,我不和你们一道。”姜之不屑的笑了,垂眸看向底下的海水,“永不一道。”

趴在云舟边缘的少女站起了身来,药箱里打盹的猫咪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探出了脑袋。

“可以启程了。”她不知对谁说。

或许是对狻猊,对云稚,对急着找来的温尘、洛砚礼,还有闻声望来的所有人。

众目灼灼之下,少女站立云舟边缘,长发被狂风吹散,她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澄净剔透的眸子一眼望过去什么也没有。

她后退一步,意想中的坠落非但没有发生,她反倒在空中行走,海风吹得她衣袍鼓起,像一只轻盈的海鸟。

五彩仙光乍然亮起,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仙光里,依稀可见高高耸立的仙台神阁,辉煌夺目,琼林玉树,浓郁的灵气泄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有人忍不住惊讶出声:“是无极秘境!”

秘境带来了巨大诱惑,也有人忍不住跳出云舟,想要像她一样踏空而走,结果坠入了海底,浪花拍过。

少女步入光里,仙光收拢,海上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姜之!”有人认出了她。

“姜之!七年前封印归墟的那位吗?”有人问。

“是神天宗的姜之,七年归来,她依旧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众人纷纷看向神天宗宗主,却见年轻的仙尊面色复杂。

青云宗宗主望向温尘,笑道:“姜之能进入秘境,温道友,你是她师父,你肯定可以一人开启秘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