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踏上前往七层的楼梯,并未有丝毫的阻挡,于是加快脚步,面前凭空出现了道门,古朴威严。
“弟子姜之拜见阁主。”她恭敬行礼。
“进来。”
姜之推门进去,像是踏入了另一方天地,广袤无边,头顶是浩瀚星辰,脚下是无边之水,她踏水行走而不落,回首一望,来时的门已消散。
一位年轻男子散漫的坐在蒲团上,单手撑膝,手中一本泛黄古书,听到有人进来,手腕自然垂下,书页翻动,他微侧过脸,浅浅的凤眸抬起,对上姜之的视线。
“姜之。”他说,“恭喜你平安归来。”
他的眼神光湛然,仿佛可以轻易看透人心。
姜之看得有些呆,她没想到守阁长老竟长得如此显年轻,刚想行礼拜见,结果被他这么一句恭喜打乱了思绪。
她下意识点头,显得有几分木讷。
“无妄归墟,你是我第一个见到活着回来的。”他语气平静,一眼看破,“自毁灵根自断修为,这魄力并非常人。”
姜之重重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超厉害。
男子以为她会谦虚几句,没想到点头承认,表情还带着几分骄傲,微愣片刻后,道:“你五岁那年第一次进藏书阁,我便注意到了你。”
这回他满意的在少女脸上看到了吃惊的神色,又道:“那时你观气浅红,气运已超于常人,之后回回见你,颜色都会深上几分,最后一次见你是水云秘境开启前那日,你气运紫红,万中无一。”
“后来听人说你命丧归墟,但我知你定会归来。”
“只是——”男子双眉微拢,道,“只是我想不通,为何你如今观气死灰,命不久矣。”
姜之听得懵懂,这并非她第一次听到“观气”,算命看相之人常说,面部如命,气色如运。然而气无形无态无色无味,她一直以为是江湖骗子胡诌。
命不久矣。
姜之想到了话本子,若真像话本子里所写,阁主说的没错,她还真命不久矣。
“观气术,我也只是略懂一二。”见她茫然,男子解释,“一个人的气运并非一成不变,会随着此人的一言一行发生变化,观气术是观望他人内在气运的功法,气的颜色代表福祸吉凶,灰色代表将死,白色代表平凡,颜色越红气运越佳,紫色为最上品气运。”
他又施展观气术再次看了眼姜之气运,不解道:“你封印归墟救下世人,应当增益于气运,然而如今气运不增反减,当真有悖于天理。”
姜之认真听讲,听完后重重点头,她也觉得天道无眼,好人没好报。
可真难过,她正是那个没好报活不过三年的好人。
男子见她频频点头,放下手中古籍,起身,问:“只会点头不是?”
“不是。”姜之摇头,余光瞥见男子的衣袍下摆,半透明。
他只是一缕虚影。
“被发现啦。”男子撩起衣摆,大大方方展示,道,“我没有脚哦。”
姜之:“……”没有脚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吗?
“你是生性不爱说话吗?”他以为她发现他不是人后会说话的,却只在少女脸上看到转瞬即逝的惊讶,仰头叹了口气,道,“真无趣。”
姜之从他那长长的叹息中听出了沧海桑田般的无奈,瞬间脑补了许多。
她想到了被困归墟的自己,每天自说自话的自己。
姜之问:“阁主,你是被困在这里太久,所以想找人说话吗?”
“胡说!这世上哪有困得住我的地方!”男子秒答。
答完后他看向姜之,发现少女正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就好似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甩了下袖子,移开目光。
啧啧,反应那么大肯定是说对了。
原来藏书阁的阁主之所以从未露面,那是因为他是离不开藏书阁的一道虚影。
但姜之对他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他找她究竟是为了何事。
若只是好心告诉她命不久矣,那就多谢,只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炮灰命了。
再次看她,发现她脑袋微歪,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轻声飘到她身后,作势吓她:“想什么呢?”
姜之:“……”好幼稚,要不要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小时候,回春峰的老伯伯就爱这么逗她。
少女原地小跳,随后双手捂住嘴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笨拙的演技。
演完,姜之恭敬道:“回禀阁主,弟子是在想谢阁主,多谢阁主告知弟子命数。”
“你难道不想改命吗?”他双目微眯,磁性的嗓音中透着诱惑。
“那定要逆天改命。”姜之平静道,“气运并非一成不变,三年足够改变我改变命运,行善积德,游历四方,不求气运红紫,我只求自在而活。”
“三年?你怎知你活不过三年?”男子讶然,看着她的眼,澄净透亮。
他忽然就想到了神谕雪山顶尖处的那点儿雪,纯净甘冽,不染尘埃。
就这一瞬让他觉得,如果是她,倒还真有可能。
姜之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立马找补:“三只是一个虚数,我就随便说说,不代表什么。”
“这个解释——”他一手支着下巴,点头,“我勉强就信了。”
下一秒,他却俯下身子,双目直视姜之,道:“但你在归墟,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极其明艳的面容突然在她面前放大,浅浅的凤眸微眯,嘴角挂着玩味的弧度。或许是发带绑得过于漫不经心,就这么弯腰的一个动作,乌墨的鬓发散乱开,有几绺发丝落在颊边。
俊美无铸。
姜之下意识的往后退去,避过他的目光,喘了几口气。
他靠近的时候,她都忘了呼吸,可他身上分明没有威压的压迫感。
俊美无助。
因为对方太美了而感到无助。
“怕什么?”男子嘀咕,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发带,随意的把头发一扎,一脸嫌弃长头发的样子。
他边扎头发边道:“别怕,我不问你归墟的事。这世上有观气术,自然就有夺取他人气运改命功法,想学吗?这可是无灵根者都能学的哦。”
他看她,像是在引诱。
“不想。”姜之摇头,心性坚定,“强行掠夺他人的气运,必然会承担相应的惩罚,修仙讲究因果,种下恶因,必结恶果,平时心魔缠身不说,渡劫时必会因果加身陨落。”
男子看她,幽暗眸光划过一丝不解,片刻后沉声道:“但如果是掠夺恶人气运呢?这样也不可以吗?”
“还是不要了吧。”姜之答,“十恶不赦之人,气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抢夺恶人气运可真不嫌脏。”
阁主:“……”
“再说,抢夺气运的功法,这怎么听都像是邪门歪道,修者一开始或许还能秉持道心,掠夺恶人气运可以算惩治恶人的法子,但恶人的气运定然很少,修者真能受得住诱惑不去掠夺大气运者吗?掠夺一个大气运者得来的气运相当于杀了成百上千的恶人,只要心存侥幸杀了一个好人得了好处,定然会受不住诱惑。”
姜之说完,觉得自己说得太有道理了,背在身后的手偷偷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回轮到阁主沉默了,他抱胸歪头沉思,跺了跺并不存在的脚。
姜之想起自己是来藏书阁找保命法子的,现在阁主就在面前,或许可以直接问他?
虽然面前的男子长得年轻,但阁主之所以能成为阁主,必定活得够久年纪够大阅历够深厚。
“阁主前辈。”姜之恭敬开口,“弟子今日来藏书阁是想找一个保命之法,法宝或者其它,请问阁主前辈有没有听说过?”
“保命之法?”男子嘴角扬起,“看来你还是怕那气运死劫,只要跟我学改命之法,保你气运转好,死劫不攻自破。”
“不是。”姜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弟子想要自逐宗门,保命之法是为了活过天之罚。”
在宗门长老面前说自逐宗门无异于在说宗门坏话,姜之屏住呼吸,时刻用余光偷瞄阁主神色。
男子微抿着唇,半阖着眼,睫毛浓密,遮掩不住眼底亮起的光。
他笑了。
开心的就像是活人。
“好呀,自逐宗门。”他说,“我帮你。”
他侧颜极美,鼻梁高挺,下巴线条流畅分明,带着一丝不羁的少年气,望过来的时候,双眸明亮深邃,墨色坠着一点星光。
姜之怔住,她没想到会有人帮她。
她听到他声音带着点兴奋:“天之罚是天道对恶人的惩治,若是从未做恶之人自然毫发无损,只是你现在身如凡人,跳下只会摔死,因此最适合你的是飞行法宝。”
“天罚罡风强劲,一般飞行法宝遇上就会四分五裂,至少要是仙器,仙品法器易得,但你毫无修为,无法驾驭。”
“仙器易得?”她听错了吧?
见她一脸震惊,男子改口:“或许——也不是那么容易?”
姜之觉得,阁主定然独守藏书阁太久与世隔绝太久,不知道仙器的稀罕程度,道:“前辈,现今问世的仙器不足百件,绝大多被世家和宗门垄断,再加上炼器之术的凋零,当下器修不具备制作仙器的水平,因此仙器难求。”
“仙器难求。”他将这句话在舌尖又缓缓重复了遍,又道,“我本意也非让你去寻仙器。”
“去寻神器,神器有灵 ,就算你毫无修为也可驾驭。”
他神色认真,丝毫不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