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点五十三分,地点是奥多摩町山里的一座废弃仓库,瘦小的少年只身走过了那扇锈蚀的铁门。
仓库里光线很暗,那是月光和星光也照不到的地方,是真正浓稠的黑暗。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灰土气息,还有一点腐朽的铁锈味。
少年的电子眼有夜视功能,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也能清晰捕捉到仓库里完整的场景,视线在那处唯一亮起的红色光点上聚焦,旋即,那颗光点如流星般坠落,然后被一只皮鞋重重撵灭。
距离消息发出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等待这种事情总会难免让人心情烦躁。
空气里响起一声冷嗤,然后是低沉的嗓音。
“是你?”
冰冷的,仿佛带着一点隐忍的怒气。
“是樱桃大人让我来的。”少年的声音响起:“假期还没结束,所以不管是任务还是别的消息,都由我来转达。”
“真是敢说啊。”琴酒蹙眉看着那个少年模样的家伙,冷绿色的眼睛里仿佛含了冰。
“我似乎对她太宽容了,才给了她这种随便什么杂碎都可以用来敷衍我的错觉?”
“樱桃大人现在是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是BOSS直属。她会接受您的委托,但不是调度,琴酒先生。”少年不卑不亢地回应。
琴酒的脸色很难看。他把手伸向口袋,几乎在下一秒就会掏出他那把伯.莱.塔。但他没有这么做,被拿出来的是只烟盒,他从里面抖出了一支,叼进嘴里。
火花短促地亮起又熄灭,琴酒将冒着烟的火柴杆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他知道樱桃白兰地,那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在襁褓里就被送到了后勤负责教养的培育官手里。听说最开始养她的那个培育官心思不正,想把她压在手里,但被她反过来报复,差点就死在她手上。
那年她十岁。
之后她被送去了美国。一年前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场小型叛乱,那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但是那个和她同去的成员串通了交易对象,一个三十几人规模的小帮派,两边合谋想要吞下货款,以次充好地戏弄组织。
她伤得不轻,差点死在那儿。之后她花了三天的时间,揪出了那个叛徒,折磨致死,顺便单枪匹马地把那个小帮派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
琴酒最开始对她的印象不算太好,她身材太娇小,手臂太纤细,一张柔弱的脸摆出的那副脆弱无辜的表情看起来让人想吐——琴酒讨厌柔弱的家伙,或者说,他讨厌废物。
但她做起事来倒是利落。
长野分部的小动作不是一天两天了,BOSS一直持观望态度,因为种那之前,整个组织里能处理得了这种规模叛乱的人只有琴酒,但琴酒的处理方式向来是将人都杀光——有问题的人保守估计有上百,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大银行的长野总店的店长、一家医院的院长和一家百强科技公司的总裁。
血洗势必会造成轰动,更不用说那些原本归属于组织的产业会蒙受多少损失。
而玄心空结,她凭着两个人的力量,回收了长野的大小产业和人脉,然后将几个罪魁祸首公开处刑。他们以罪人的身份死在了公众面前,但组织却被摘得干干净净,她处理得的确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忌惮。
在那之后,她就被调配到了BOSS直属的行动组——一个没见过BOSS的直属,在组织里更像是个笑话,不过琴酒明白BOSS为什么这样做。
那位先生不敢给她太多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不敢让她自由地在组织的某一个领域任意发展,更不敢让她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太好用了。
BOSS信赖她的力量,但却又忌惮这份力量,所以非得亲眼盯着她不可。
事实上,在她回到东京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她的任务都由行动组的琴酒派发,当然,她并不受他控制和调配,就像那个小鬼说的一样,她不是他的部下,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我行我素——比如这一次。
她扣下了一个他前两天刚挖到的狙击手。
“樱桃大人很中意那个人,那个人也答应了做樱桃大人的情人。”这是那个小鬼替她给出的回应。
一个十岁的小鬼理直气壮地说着什么情人,琴酒简直要被气笑了。
狙击手到哪里都是稀缺物种,而组织内的暗杀任务一向不少。目前效力的几个狙击手能力平庸,和那些特警对上完全不占优势,琴酒一直在四处搜罗好用的新人,好不容易挖到个不错的,居然被个女人截胡。
即使她一向不会影响组织的任务,琴酒还是觉得分外不爽。
那个小帮派出身的狙击手还真是意外的能干,才进组织几天,就知道去爬女人的床了。
樱桃,她也真是好样的。
“樱桃大人说,她会负责调查和清理您刚收编进来的那个小帮派,就是一之濑先生原本所属的那个,现在一之濑是她的人了,她会负责到底。作为补偿,樱桃大人会在两个月之内送给您一个新人。”
去他妈的补偿。
她以为狙击手是市场上的白菜吗?如果那个水平的狙击手想找就能随便找到,他才懒得因为这种事情找她兴师问罪。
“她最好能做到。”琴酒重重吐出一口烟。
“在那之前,这次的任务目标。”
这样说着,琴酒拿出了一张照片,甩给了那个男孩。
“三天后,这个人会在米花町进行街头演讲。”
“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透过睡衣衣料交错的体温伴着少女浅浅起伏的胸腔,撩拨着青年的情绪。
诸伏景光的身体和神经都难免有些紧绷。少女的身体很软,安静的时候,就像是一只乖巧又精致的人偶一样。
她很美,也很年轻,诸伏景光想,或许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一点也说不定。
小小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衣襟,褪去了那些攻击性,她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这念头可真是荒谬。
可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没办法伪装的吧?
不,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睡着,毕竟他们的立场不同,她那样狡猾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无防备的表情呢?所以是装睡吧?是演技吧?是故意做给他看的陷阱?
说不定等他有了什么动作之后,她就会立刻睁开那双狡黠的眼睛,然后嘲讽他又这么轻易地上钩了。
一定是这样。
怀里的少女不安生地动了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蹭着,唇齿间漏出了些含糊又破碎的音节。
“对不起……再见……”
诸伏景光忽然觉得口有些干。
明明先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还在叫嚣着拒绝,现在却有种奇异的,仿佛已经适应了的感觉。
身体的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诸伏景光伸出了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柔软而细腻的触感却仿佛让一阵电流贯通了他的身体——等等,他在做什么?
心跳倏然加快,可怀里的少女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闭着眼睛,连呼吸的节奏也没有变。
屋里的光线很暗,但他依然依稀能分辨她颊边带着的薄薄的红晕。
能看清她安恬的睡颜。
不,他不该,他不可以盯着她看。
诸伏景光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但在视线被阻断之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明显。呼吸声,心跳声,身前的体温和柔软的触感——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抗拒她的存在了。
玄心空结其实并不太习惯和人同床共枕。
小的时候,她和夜弥住在一间和室,那个时候夜弥还很黏她,常常在深夜钻进她的被筒。有时候心情好,她也会抱着夜弥睡,但大部分时候,她都会直接把夜弥踢出去,或干脆自己离开被筒。
有一次她因此得了风寒,父亲对夜弥发了好大的火,罚她在神社里跪了两天,从那以后,她就再没跟夜弥睡在一起。
在长野的时候,她倒是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用怕黑或者怕打雷之类的借口去爬那个男人的床。不过事情进展得顺利过了头,所以到最后也没有用上这个。
她抱过那个男人,知道他看起来纤细的身体也很有料。她也和他接过吻,知道他看似温柔又优雅,可骨子里也藏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
如果在他身边入睡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玄心空结忍不住地这样想。
储物间的床确实很狭窄,诸伏景光在上面原本就施展不开,她偏又蛮横地挤了上来。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过分浓烈,连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了一起。年轻的肉.体美好又危险,仿佛天然就带着种侵略性,但此刻却又只能表现出温驯的一面,不自然地贴合着她。
想在这个状态下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都不太容易,玄心空结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却睡得意外的安稳,甚至连梦也没做一个。
不必被邪神侵扰梦境,这个夜晚让她难得地放松了下来,以至于再醒过来的时候,无论是心情还是精神都格外好。
她自顾自地在狭小的床上伸了个懒腰,也不理会这样是否会吵醒身边的男人,接着翻身下了床。
储物间里没有窗子,她看不见窗外的情况,于是她径自朝门外走——少年正乖巧地垂首站在门外的走廊,他似乎这样安静地站了一整夜。
“没想到你还有听墙脚的癖好。”玄心空结站在门口,斜睨着那个少年。
“不,抱歉……樱桃大人,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的房间被占据了,可他又不敢随便进她的房间或者客厅,于是只好站在门口待机。
玄心空结没再说什么,全然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所以琴那家伙又说了什么?大老远地叫我过去,应该不止是为了抱怨我抢了他看中的成员吧。”
“是任务。”健太将前一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玄心空结单手撑着门框,饶有兴趣地听着,直到少年话音落下,她才露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笑来——那是属于“樱桃白兰地”的笑。
“这样啊。”
“看来你的实践课没法去农场了。”
“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拼凑出了一个‘家’,第一次的活动,健太可不能缺席。”
这样说着,她的视线越过门框,轻飘飘地落在屋内的床上。呼吸的节奏变了,他已经醒过来了,大约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还在装睡。
玄心空结的声音变得愉悦了起来。
“放心吧,我和健太都会好好帮你融入新生活的哦。HI、KA、RU君。”
作者有话要说:相亲相爱一家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