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东京天气最是混乱,前一天还是将近三十度的高温,一场雨过后就会像坐了跳楼机一样直降十几度。
空气冷时,人便会格外不爱动弹。
手机铃声响了三次,拥有年轻面孔的,几乎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女人还依然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
她的五官很精致,那是种仿佛被神明眷顾过一样的精雕细琢,如同用琉璃制成的无可挑剔的艺术品——或者该说,她太像是艺术品了。
那双菖蒲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的神采,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
如果不是鼻翼有轻轻的抖动,那副样子会让人怀疑她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
今天是十一月七号,是个会发生一些不太让人愉快的事情的日子。
在她现在所在的这栋公寓楼的二十楼会发生一起爆炸,有几个年轻的警察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即使不去看手机,少女也很清楚这一点。
手机铃声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卧室门外响起了一个更年轻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个少年,或者该说是男孩的声音,只是声音当中总像是透着某种违和,仿佛老旧的收音机在播放广播的时候会带上的奇怪的电流:
“樱桃大人,需要我来帮您应付这通电话吗?”
“不用。”被称为樱桃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披着被子,斜着视线瞄了眼手机屏幕。
那上面备注的是一个随手打上去的星号。她通讯录里的备注都是这样,那些备注没有任何意义,和本人之间也没什么特定的联系,只是随手打上去的符号而已。
——反正她也不需要用备注来区分他们。
“功课做完了?”她没有立刻按下接听键,而是对门口的“人”又问了句。
“已经做完了。”门口的声音再次响起:“下周我们要去农场上实践课,去照顾之前养下的小鸡。”
年轻的女人“哦”了一声,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
电话铃声还在持续,它已经响了将近一分钟,大概几秒钟之后它就会再次被挂断。樱桃就是在这个时候,按下了“接听”键。
或许是因为她接电话的动作有点突然,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将近一秒钟的空白。
樱桃没有等对方先开口。
“什么事。”
“真是冷淡啊,大小姐。”电话另一端响起的是个青年的声音,即使隔着电话有点失真,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那种阳光的气息,像是只摇着尾巴的金毛,他全然不顾少女的冷淡,半是打趣地说着:“这样下去,你搞不好真的要变成琴酒那个样子了。”
樱桃轻嗤了一声,没接话,像是在等对方的下文。
对面的人倒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废话,不过我这次找你是真的带来了好消息哦,绝对是大小姐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消息——”
“什么?”樱桃这样问着,眼睫自然垂了下来。她隐隐有种微妙的预感,说不上是好,也说不上是不好。
“组织最近捞到了个新人,是个狙.击.手,之前在一个小帮派混,被行动组那位看上了,所以就干脆连那个小帮派也一起挖过来了。喏,组织最近正谋划怎么培养那个小新人呢。听说那家伙的技术确实不错,有人说以那家伙的实力,说不定两三年就能拿到代号。”
“重点。”少女打断了青年滔滔不绝地架势。
青年沉默了一下,说:
“……他和长野的那位很像。”
果然是这样。
樱桃重新睁开眼,那双淡色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点波澜。
长野。
那可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地方。
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或许稍微早一些吧,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跟她生活的小村子截然不同的世界,成了“组织”的一员,代号樱桃白兰地。
她大抵知道一些这个世界的所谓真相,也知道组织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好像没什么所谓。对于一个经历过“死亡”——而且是那种死法的人来说,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聊,那些人,那些事,都很难让她提起兴趣。
也因此,她一向不介意替组织完成任务,以此来填补那些无趣的时光。
事实上,在前一年,她的确遇到过一个不那么无聊的任务。
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是替组织清剿盘踞在长野的叛徒,不是一个,是规模比绝大多数小型帮派都要庞大的一整个长野分部。
当然,组织给她的任务只是调查,确认那些家伙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所以并没给她派太多的助力。
结果她似乎做得有些过头了。
她借着长野县警的力量,铲除了所有叛徒,把长野分部的产业和人脉回收给了组织。
——任务本身其实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那块跳板。
为了完成任务,她当时选择的跳板是那位长野县的孔明,诸伏高明。
用的方法当然算不上正派,但很好用——她和那个男人同居了差不多半年,甚至还一起从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个孩子。
她在他面前扮演了一个组织受害者的角色,把组织分部当成假想敌,一面暗中运作架空分部的管理层,或许一直到最后,那些警察都真的以为他们捣毁的是一整个组织,而不是她留给他们的一个空壳。
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甚至顺利过了头。
在这中间,那个男人也出力不少,所以她给了他一点甜头。
结果就是,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那个一世聪明的男人提出,希望能在问题解决之后,他会为她准备一份证人保护计划,一个干净的身份,然后,和她结婚。
这简直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骗过他了吗?
她想,或许也不是,不然最后她准备撤离的时候,他也不会只身追上来。他似乎只是想用那样的话,用那样的关系来留住她?
那不是更可笑了吗。
他知道什么是假的,她也知道,两个清醒的人,又怎么可能延续得了一场以欺骗为基础的恋爱游戏呢。
在决战的当晚,她当着那个男人的面跳进了长野水流湍急的运河,跳下去之前,她还对着他的胸口开了一枪。
一向气定神闲的男人瞳孔缩成针尖,伸出去的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说实话,她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个男人。
她从小就感受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所以她也不太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承认,在诸伏高明身边的时候,她的确感受到了一点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东西,那让她觉得新奇,让她觉得有趣。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也没人能告诉她。
她曾一度为这样的事情而有些苦恼。
她知道那个男人没死,因为他胸前那个位置向来会放着她给他的御守,那个强度足够抵挡一颗子弹。听说他断了三根肋骨,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最近似乎又被调回了一线。
然而她死了,在他的世界里。
那件事情之后的几天里,长野县警在运河里捞出了一具尸体,生物信息无法辨认,手上戴着他送她的戒指。
“你说,他会不会和那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关联?我是不是派人查一下比较好,万一这么优秀的狙击手实际却和警察有关系,那对于我们来说损失可就……”
“闭嘴。”少女再次打断了男人的絮叨。她捏着电话的手指收紧了一点,指节甚至微微有些泛白:“这个消息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你不能管好自己的嘴,那么我会让它再也没办法开口。”
对面的青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她又说。
“……我明白了。”许久,青年才接了句,接着,他又开口:“你……”
“法拉宾。”她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还有别的事吗?”
电话的另一端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接着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没有了。”
少女“哦”了一声,干脆地按了挂断键。
新来的狙击手……呢。真巧,偏在今天出现,在这个时候。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玩一点恶劣的小游戏。
她随手把手机丢在了床上,信步走到桌前,掀开桌上合着的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熟练地敲敲打打。
门口再次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瘦小男孩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似乎在判断自己是否可以进来。
樱桃没有回头看他,只丢下了一句:“照之前的计划做,信号的实时坐标已经跟你共享了。”
男孩温驯地应了声,接着默默往外撤,就在这时,樱桃忽然叫住了他:“去之前先给我带一瓶……不,两瓶樱桃白兰地过来。任务结束之后,去你同学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待到天黑再回来。我要在家里招待客人。”
“是很重要的客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唇角微微上翘了些,像是在笑。
“是,樱桃大人。”男孩又一次应了声。
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去买酒显然并不是正常的举动,不过那孩子原本也不是正常人,他甚至并不是一个人类——南风健太,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台,或许也是唯一一台由人体改装的仿生人,像是一架经过机械改造的忒修斯之船,他身上所有的部位包括大脑都经过了机械的替换,但他保存着作为人类时的所有记忆,包括接受一场又一场改造手术的记忆。
他是为那场战斗而诞生的人形兵器,但可惜,他并没有为他的制造者带来胜利,即使他的皮肤是由高强度的复合材料制作,可以抵挡绝大多数的攻击,他手臂天然就是一架改造的轻机.枪,他身体的空腔里也储存着数量多到难以想象的各式武器。
被他发难的时候,即使是最顶尖的格斗大师恐怕也会措手不及。樱桃第一次和他对上的时候就差点着了道。
是的,那个时候,这孩子还是她的敌人。
但一个兵器是无法左右战局的。改造他的人死了,原本控制他的人也死了,他本来也该在那天晚上陷入永眠,但樱桃把他捡了回来,从长野一路带回了东京,甚至给他做了个人类的假身份,把他送进了学校,让他像是普通孩子一样生活。
她会做这些当然不是因为爱。
健太的发生器是高级的AI电子合成音,经过樱桃的调试,几乎已经可以做到和人声无异了,他甚至能模仿绝大多数接触过的音源——但是樱桃命令过他,在她面前的时候,只许用之前那个老旧版本的,有缺陷的电子音。
那是那场战斗的时候,他使用的声音库。
她用这种方式强迫他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个晚上的事。
强迫他不许忘记。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玄关门关上的时候,樱桃刚好敲下了最后一个键。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显示着程序正在运行,这是中转服务器的界面,她在利用这个服务器,给一个特定的号码发送一条消息。
号码的主人是那个法拉宾刚刚提到过的,最近被组织发掘的新人狙击手,或者樱桃更想用另外一个名字来称呼他——诸伏景光,长野县警诸伏高明的亲弟弟,警视厅公安部派来组织的卧底。
他的确会在四年之内获得代号,然后,在某一个晚上因为身份暴露,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天台上。
樱桃在长野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次诸伏景光应该并没有看到她。之后她回到东京,又特地跑到警察学校找过他一次。
如果他的大脑没有在最近被彻底清洗过的话,樱桃想,他应该还记得她这么个人,毕竟她那次做的事情应该挺让他印象深刻的。
那么等会儿他再见到她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情好像也变得愉快起来了——她觉得这样的感觉应该被叫做“愉快”。
那是种已经沉寂了很久的躯体终于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带着期待,她想见到那个人。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或许是快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短信是直接匿名发送到他手机上的,内容是要求他在一个小时之内来到这间公寓,来面见组织给他安排的指导员,代号,樱桃白兰地。
她追踪了他的手机信号,知道他所在的地方距离这里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车程,当然,是安全驾驶的前提下。
不过公安的警察先生,违反一点交规也没关系吧。
她想。
想快点见到他。
早一分钟也好,早一秒钟也好。
快点,过来吧。
等待的时间里她感觉到一种久违了的兴奋。
直到五十七分钟之后,门铃被人按响。
她的快乐,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防有人不看文案,在这里重发一下排雷:
前36章精修过,评论区早期内容和正文对不上。
本文主诸伏兄弟,非典型修罗场,女主灰方偏黑,个人阵营,在混邪和守序恶之间反复横跳。
世界观为有神&多元平行宇宙世界,但世界内依然保持低魔世界观,存在机械改造·人神对抗要素。
一切设定均为剧情服务,一切剧情为感情服务。
男主整体相对弱势,感情线很扭曲,是充满矛盾和黑泥的恋爱,有强制,有PUA,不吃这口的快跑。
作者是扭曲景单推,这本就是黑泥产物,接受质疑能力,不接受质疑厨力。
接受以上协议的朋友们,祝食用愉快w
推推我的预收《柯学马甲觉醒后》,cp也是景光,有兴趣可以尝尝
我,蝉生叶枝,代号泰斯卡,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养女,组织驻红方的卧底,潜入搜查官苏格兰威士忌的联络人。
先说结论吧。
我死了,为了救下身份暴露的苏格兰,死在他眼前。
然后又活了,并且发现我是这个世界上某个“位面之子”的工具马甲。
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个人写下的剧本,连我对苏格兰产生的感情都是被人设置的“注定”,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死去,让世界朝着那个人期待的方向发展。
就离谱。
我当场掀桌撕了剧本,这工具切片谁爱当谁当吧!
重生之后,我给自己定了三个小目标。
第一:为自己活下去。
第二: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第三:不要再喜欢苏格兰了。
蝉生初夏而死于秋,若是命运的诅咒,便由我亲手打破。
我会以区区傀儡之躯,向愚弄我的“主人”和禁锢我的命运,发起华丽的叛逆。
我会用自己的双手,重写属于我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