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谁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求张女士抚养或不抚养囡囡,下决定的人只能是张女士。
在等候张女士家人的这段时间,沈槐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和囡囡玩着简单的翻花绳,张女士坐在小板凳上凝望着天空,显得异常的沉默。
“哥哥,你们大城市里是不是很……”囡囡微微皱眉组织着语言,她凑近沈槐的耳朵,很小声地嘀咕,“是不是很大很华丽,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好,大家也都会很有礼貌,不会像我们这里说别人的坏话。”
沈槐认真倾听她的愁苦,小女孩话锋一转,偷偷摸摸看了眼张女士,继续小声说:“妈妈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吧,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穿着很好看的衣服,画着很精致的妆……”她又低落起来,“她以后会忘记我吗?”
沈槐摸摸她干枯细软的头发,双手捧起她的小脸蛋,摇头:“囡囡很可爱,哥哥都会记住囡囡很久很久。”
囡囡又开心起来,依偎在沈槐旁边,赞叹他:“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的头发是……是天生的吗?为什么我没有这个白头发。”
沈槐理所当然:“等你老了就有这么好看的白头发了。”
囡囡:“……骗人。”
沈槐正笑着,就对上张女士的目光,她似乎也很纠结,对这家人她是极度憎恨,恨不得他们立刻暴毙,对唯一的女儿囡囡她的态度很复杂。
从她愿意给女儿取亲昵的小名“囡囡”就能看出来她的态度。或许是囡囡的可人与体贴让她在憎恨中有了那么一点慰藉,对于囡囡的去留她很纠结。
囡囡留在这里,她的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再聪明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的环境,也只会被环境同化。
“我应该带她走吗?”张女士问,她或许是想要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所以选择了将问题抛给沈槐——这个解救她出火坑的人。
沈槐摇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无论是带走还是留下,我相信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槐想了想,又把今天的疑惑问出来,毕竟他真的有些好奇囡囡的举动是她自己主动做的还是受人指使。
他说:“我原本不知道你,赵老三家的拐-卖-案让我想到村子里转转,然后我看见了囡囡,她问我是不是警察,还说让我去救她的妈妈。所以我在想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沈槐感慨:“她真的很聪明,今天你被关在农具房里也是她说出口的。”所以他也有些担心,若是囡囡依旧留在这家,会不会被姑姑和哥哥欺负。
至于她的爷爷奶奶和爸爸,那当然是进局子了。
张女士沉默片刻,点头:“她真的很聪明……我小的时候,也很聪明。”她长得真的很像小时候的她。
而且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记仇,哪怕她多次骂过她,也憎恶地看向她,说她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但囡囡也不会生气,难过过后依旧依偎在她身边,维护她又帮助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张女士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其实我也还年轻,养两年身体再出社会也是来得及的。”
她准备带囡囡走,虽然这个孩子不受她的意愿出生,但好歹……好歹她解救了自己。
沈槐很佩服她这样的人,坚韧不屈又自有一股向上生长的勇气,也笑着说:“如果你们想散散心,欢迎来海城呀,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玩。”
而且他也有很多套房子,便宜租给她们一套也是十分好的。
囡囡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听懂了他们打机锋的话,嘴巴都笑到鼻子处了。她喜滋滋地伸出小拇指要和沈槐拉钩。
沈槐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囡囡,小姑娘还特地跑回家找笔记录在自己穿着的白色汗衫上,保证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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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警察们搜山结束,逃跑的赖猴子都抓到了,村子里的几个青壮人也都找到,唯独所谓的庆哥一直没见踪影。
沈槐怀疑庆哥压根不在海青山,而是藏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
但七里湾说大不大,不过三十六户,却也说小不小,每栋二层小楼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弯弯绕绕的农田和大树让人藏匿其中很难发现。这也给警察的搜寻带来极大的困难,但他们没有放弃,依旧有警察驻守在两个进出口内,只等再次包围七里湾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三名被拐妇女的家人赶来,其中就包括张女士的父母。他们得到警方消息后立马搭乘最近一趟的飞机或高铁到海城,下了车就光速叫车过来海青山脚,在警察的带领下进入七里湾。
张女士看着人群中憔悴的父母,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掉下来。两方人马视线一对上,情绪就再也崩不住,互相紧抱着大声哭泣起来。
张女士的妈妈听到女儿说要带走小女孩囡囡时,沉默了两秒,点头:“带上就带上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咱们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张女士一手拉扯着囡囡,一边用力点头:“好!”
“走,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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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在一边感动得不要不要滴,一边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脑中一道天雷闪过,他陡然记起了一个女人——他的老母亲。
沈女士一定要打死他的!
因为手机上车的时候就被庆哥等人夺走了,这会儿他只能屁颠屁颠地去找周谠借手机给沈女士打个平安电话。
周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已经给阿姨打过一道电话了。”没想到沈槐同志进入到案情中比他们警察都要专注很多,他再次感慨沈槐真的可以去报考警校。
不对……他的这个情况也不适合,若是白天黑夜都要工作,哪怕年轻身体也很吃不消。
沈槐这样也很好,就是颇像动漫中的无名英雄,默默守护着盛海的安定。周谠勾起嘴角,被自己的脑补笑到。
“你也太好了吧。”沈槐吸吸鼻子,视死如归地给沈女士打电话,这会儿是沈女士的美容觉时间,但电话只响铃两秒就被迅速接起来。
“我滴亲娘诶,您绝对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天啊我必须讲给你听……”沈槐不给沈女士发言的机会,率先抢占先机想要转移话题。他叽里咕噜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感慨,“要是让我逮着机会,我非鞭他们的灵体不可。”
沈女士也颇有些唏嘘,让他保护好这些人的隐私,千万别让记者有机会采访到这些无辜人,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困扰。
沈槐吸吸鼻子:“妈你真好~”
沈女士在电话那头微微松了口气,听声音和语气孩子没受到伤害,心理也还健康。
“我们现在在海城,你解决那边的事后立刻滚回家里,懂?”
沈槐:“……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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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湾的灯从夜晚亮到白昼,还有两名妇女的家人一直没有消息,她们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期待转化为绝望,苍白无力地坐在台阶上看着来往搜查的警察。
晓晓警官正为她们递热水与厚实衣服,小声安慰着什么。
虽然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部分媒体的注意,但海青山的两个路口被把守的严严实实,媒体人压根进不去,他们也承担不起“妨碍公务、侵犯隐私权”的后果,只好守在路口拍摄几张警察值勤的照片,努力想出能吸引读者的噱头内容来。
而赵老三家的无辜男孩信息已经出来,他也是海城人,今年不过17岁,正准备读高三,不过是假期出去玩了两天,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男孩的家人一大早就赶过来,抱住他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气不过他们又死死地抓住赵老三打着他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才十七岁,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你怎么这么狠心……”男孩的妈妈抓着赵老三的脸,声声泣血,“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男孩的爸爸则红着眼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直打得他干呕不止。
警官状似阻止了两下,等他们略微发泄怒火后才阻止男孩爸爸的举动,安抚道:“可以了可以了,再打重了不好交代。”
赵老三本身就摔了个好歹,小赵警官他们带来的医生只粗略看了眼,确定没啥大问题,只后脑勺红肿、胯骨骨裂等,也就简单包扎后暂时没管。这会儿可以打他几拳发泄恨意与怒火,但打出个好歹来也不好。
至于刻薄老头和老妇人,那就有些重了,刻薄老头的肋骨断了一根,这会儿只能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老妇人情况差不多。老人的骨头本身就比较脆,一摔那可就不得了。
但对于这几人的下场,没人同情,他们的罪行过于恶劣,在场人只想狠狠唾弃,恨不得自己也能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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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这会儿则和周谠继续漫步在七里湾,思考庆哥到底藏在哪里。他询问过周谠他被绑架的当晚,庆哥他们在龟寿碑做些什么,毕竟夜晚太黑他压根看不见。
周谠说局里的人去看过,有几座墓碑疑似被人挖开过,但他们联系了亡者家人们,却并未发现什么。
当天他们一定是想藏匿什么东西,但中途发现了沈槐的踪迹而放弃。
藏匿东西……沈槐沉思着锤了锤自己的额头:他们要藏什么?从龟寿碑到七里湾的这一段路,庆哥等人都背着黑色大背包的,但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早知道他应该先下手为强抢占的,可惜了,他只以为他们最恶劣的罪行是拐-卖。如今看来还藏有其他秘密。
周谠在赖猴子等人的包里只发现了几包钱,加起来约莫二十几万。
为了藏钱肯定不至于,谜题还在庆哥的身上。
毒-品?古-董?黄-金?
“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在深更半夜跑到墓地去藏?更何况这种东西藏在自己身上不是最保险吗?”沈槐想不通。
周谠沉吟半刻:“我们不能拿常人的思维去定义他们……或许他们藏匿的这个东西,是为了让他们的人能拿到。而他们的人……或许这两天会去墓地?”
沈槐:“……那他们为什么不寄个快递,不对,寄快递要核验身份信息和物品。”他嘀咕一句,“真麻烦,这群人脑子肯定也不好。”
周谠默默听着他的抱怨,笑着说:“等见多了,你就知道有些人的脑回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两人闲聊着,又谈论起剩下那两名妇女的归处。没有家人愿意过来,也意味着她们离开七里湾后会无处可去。留在七里湾的这大几年,她们与社会也有些脱节。
更何况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已经上报海城妇联,到时妇联的人会安排心理医生帮助她们走出阴影。”周谠说起这个,目光也变得深沉了很多,“这个人-贩-子窝存留了近十年,我们却没得到一点儿消息,他背后的势力网也可见一斑。”
“这次海城要有大动作了,你也记得告诉伯父伯母注意安全,我有点担心他们会打击报复。”
如果背后的势力网被连根拔起,背后之人肯定会破罐子破摔,那么率先牵扯出这件事的沈槐就变得很危险。
沈槐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他家人那边的安全倒是要好好注意。
他说:“嗯,我回去就请最好的保镖,请个三五十个的天天守着他们,保管出不了事。”
周谠:“……也不用这么多。”
“没事,我有钱。”沈槐笑眯眯地说着,“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实在不行我们住局里去。”
他陡然一愣,与周谠目光对视:
——“我知道他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