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柳迟砚回了王府,却没见到幽王,只每日照常去国子监上课。
朝中却是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提出让皇帝陛下早立太子。
皇帝陛下这些天头疾频发,心情不太好,都有些等不及让太医给二皇子调理了。
听这些人还在提议立太子,皇帝陛下状似无意地问立谁好,他们都提议立二皇子,说如今太子被废为庶人,二皇子就是长子,当初又被皇后抚养长大,不管论嫡还是论长都该轮到二皇子了。
事实上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二皇子亲近读书人,二皇子上去了,对他们这些文官有好处!
当然,也有人提别的皇子,大多都是为着自己的前程和家族考虑。
皇帝陛下全都听了,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些人的想法门儿清。他下朝后冷笑不已,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朝臣都想要换个人效忠了。满朝文武各有心思,恐怕也就只有幽王这杀星没人支持。
这么一想,皇帝陛下便对这个自己熬养出来的孩子分外满意。
这才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朝中没半个人支持他,只有他这个父皇当依仗,可不就是最适合入主东宫吗?不得人心好啊,不得人心最好!反正等他再服食几年仙药,便不需要什么太子了。
皇帝陛下下定了决心,难得地开怀一笑,列了个名单叫人去送到幽王手上,说这些官员怙恶不悛、罪无可赦,让他派人去把这些人的家全抄了。
抄没出来的家产记得抬出去绕京城走一圈,叫百姓都瞧瞧他们是什么玩意。
至于人嘛,该杀杀,该流放流放,不用讲什么情面。
皇帝陛下大方地允许幽王顺手教训几个看不顺眼的。
狗选错了主人被杀掉,只能怪自己眼光不好!
幽王岂是会客气的人,既然皇帝陛下要他清洗朝臣,他自然眼也不眨地照办。都当到京中大官了,哪有谁一点家底都没用的?这抄家还要向百姓展示,成为百姓口里唾骂的大贪官、留下抹不掉的千古骂名,简直是杀人诛心!
不少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皇帝陛下父子俩“清洗”的这些人,大多是明里暗里站出来支持二皇子的!
难道皇帝陛下心里的太子人选并不是二皇子?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暗暗庆幸自己没表态太早。
只是不立二皇子的话,那该立谁?许多人只敢在心里琢磨这事儿,压根不敢再说出来,更不敢再私下投靠谁,省得火烧到自己头上来,落了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国子监也受外面的风云突变影响,一个个全在博士们的教训下安分读书,没敢再和往日那样聚在一起讨论时政。这节骨眼上谁要是跳出来掺和太子之争,前程尽毁都是轻的!
柳迟砚也没和人聊起这个话题,每日只专心温习备考。
这日快下学时,柳迟砚听人说起幽王又处置了一批官员的事。
这杀星终于还是杀到京城来了!
以前他只杀敌国的人,大伙即便私下喊他杀星,感触也不太深。现在他杀得朝中血流成河,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柳迟砚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只觉幽王还没当上太子竟就有了暴君之相。他有些忧心地回到幽王府,就发现幽王今天居然在府中。
柳迟砚上前向幽王见礼,又被幽王抱到了怀里亲了起来。
在幽王心里柳迟砚本就是他养在身边的娈宠,每次归来寻柳迟砚自然只为了享用他的身体,偶尔来了兴致才会与他多说几句。
柳迟砚对此也清楚得很,没不识趣地提朝中之事,只温顺地任由幽王在他唇舌间肆意掠夺。
幽王亲够了,才好心情地询问:“怎么皱着眉回来?可是有同窗欺负你?给本王说说是谁,本王为你出口气。”他捏玩着柳迟砚的细腰,语气十分随意,“只要你把本王伺候好了,不管是想把他们抄家还是想把他们灭族都可以。”
柳迟砚没想到幽王竟把抄家灭族说得这么儿戏,甚至还拿来当床上笑语。他忍不住拧眉说道:“殿下这样肆意妄为,朝中还有谁能安心办事?”
幽王笑了起来,亲了亲柳迟砚的唇,说道:“倒是忘了我们柳大公子还是个心系天下的栋梁之才。那你现在就可以多学些花样了,以后想救谁就使出来求我,求得我高兴了我就放过他们。不然的话,你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
柳迟砚不知道幽王这么恶劣的家伙怎么会被选为太子。
幽王似是看出柳迟砚的想法,抬手挑起他的下巴,说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忠君,怎么?换成本王当了太子,你便不效忠了吗?”他的语气里掺着几分逼人的冷意,眼神里也是寒霜密布。
柳迟砚当初可是追着那恶灵还政于皇帝,若不是为了他口里的正统,那就是为了私情!
他不觉得自己与那恶灵有什么关联,可一想到柳迟砚心里有过别人依然叫他怒火中烧。
旁人占着所谓的正统就能叫他死心塌地追随,换成他就不行了?当初那狗屁皇帝赐他个香囊,他便当宝贝一样日日戴着,瞧着便碍眼极了!
柳迟砚还没明白幽王为何突然生起气来,人已经被带到床上。幽王似乎想要了他的命似的,这天晚上折腾得格外狠。
第二天柳迟砚直接没能去国子监。他醒来得格外晚,听开阳说已经去国子监帮他告过假了,才轻叹了口气用早饭,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又怎么招惹那喜怒无常的家伙了。
柳迟砚慢腾腾地吃过早饭,正要去书房看书,就有个王府仆从捧着个香囊进来。
柳迟砚看着那香囊,只觉一阵寒意爬上背脊,缓缓往四肢百骸蔓延。
那仆从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子,这是王爷送您的。”
“我不用香囊。”柳迟砚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那仆从脸色一白。
“请公子戴上吧,”仆从跪倒在柳迟砚面前,高高地举起托盘恳求道,“王爷说若您不喜欢,便是我们做得不够尽心,要杀了我们所有经手的人。”
柳迟砚僵立在原地。
这个香囊和当初圣上赐给他的一模一样。
连浅淡的香气都一模一样。
那香味清浅雅致,任谁都想不到它能杀人。
柳迟砚想到幽王第一次送他的那摞孤本。
每本都那么合他的心意。
最后还正好缺了那么一本。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恰好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恰好这么个人还知道他的所有喜好——
原来本就是他。
原来是他恨他。
怪不得他会冷笑嘲弄说“你们读书人最讲究忠君”。
他知道是他害死了他,所以他对他只余下憎恶与欲念。
他要他每天戴着这个香囊,牢牢记住他以前都做过什么。
既然他不是光风霁月的状元郎,他自然也不会再当他温柔可亲的大兄。
他要他疼、要他哭、要狠狠撕下他所有伪装,要他从此只能乖乖向他讨好献媚、摇尾乞怜。
这本就是他这种人该有的下场。
何况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那个人还活着。
哪怕好几次曾恍惚地把幽王认错成那个人,柳迟砚也从来没奢想过这样的好事。
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再不是冷冰冰的尸首或者荒凉冷清的坟茔。
相比之下,他恨他、他憎恶他、他变着法儿折辱他,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
他本就不在意这些。
只是不知幽王的情况与他一不一样。
毕竟幽王与那个人之间差别不算小。
也许幽王拥有那个人的记忆,与他拥有“柳大公子”的记忆差不多,即便时不时会想起来也并不当成是自己的。
十分里头兴许只剩下一分。
柳迟砚见那仆从哀求般伏跪在地,伸手拿起那香囊。
即使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书中人”,这香囊不再是致命的毒/药,柳迟砚嗅着那熟悉的香味手还是止不住地轻颤。他紧握住那香囊好一会,直至双手不再发抖才缓缓把它挂到腰间,任由那熟悉到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浅淡香气把他包围住。
一分也是好的。
当一场梦也好。
柳迟砚在府中看书到中午,见幽王始终没有再回府,才出门去国子监上课。
到傍晚有个相熟的同窗拿到道有趣的策论题,柳迟砚便忍不住与窦延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如何破题好,不知不觉又聊到太阳都要下山了才各自散去。
柳迟砚抱着书回幽王府,天已经完全黑了。幽王不在府中,他独自吃过晚饭,坐到灯下完善起刚才与同窗好友们讨论出来的想法。
不知不觉月影西斜。
柳迟砚搁下笔回房去睡觉。
他垂眸看了眼腰间的香囊,正要把它解下去沐浴更衣,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柳迟砚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破门而入的人。
敢在幽王府中这样放肆,除了幽王本人还能是谁?
柳迟砚收回停在腰间的手,走上前扶住明显喝醉了的幽王,试着喊道:“……殿下?”
幽王冷笑一声,抬手捏住柳迟砚的下巴,手上的劲根本没收,直接在柳迟砚下颌留下两个艳红的指印。他的目光在柳迟砚脸上逡巡一圈,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夸还是羞辱:“刚才有人给我送了好些个美人,本王看来看去,只觉竟没一个比得过你。你说你这模样是不是有意长来伺候人的?”
柳迟砚不想和醉鬼计较,随口应和道:“对,殿下说得有理。”
幽王闻言却仍不满意,一把将柳迟砚抱了起来,边啃咬他的唇边把他往床上带去。
柳迟砚鼻端充斥着酒味、脂粉味,又有香料的香味以及幽王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只觉自己也有些意识不清。
连身上疼不疼都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