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送别王翦

当日深夜。

嬴渊没有入睡。

一直坐在功德柱石前,直至破晓时分,又再次返回王家。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夜想到了什么。

或许是在回顾自己那充满着传奇的一生。

王贲跪在王翦床榻前整整一夜。

用早膳时,前者向嬴渊说起:“老爷子昨天有好几次都断了呼吸,可是没过片刻,又重新续上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就在最近一两日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王翦熬过今日都比较困难。

“你昨天刚来,有件事情,孤没有向你解释...”

说到这里,嬴渊欲言又止。

王贲强颜欢笑道:“王爷是想说有关小离的事情?”

嬴渊微微颔首,道:“为了大局着想,小离不能离开大泽乡。”

他也没有多去解释什么,因为王贲很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贲不愿多说什么。

事实上,倘若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比较希望王离归家的,因为王翦最宠爱的孙子,就是他。

现如今老人家即将与世长辞,但是王离还不能赶来,这无论对生者还是将死者而言,都是一种遗憾。

可惜,即使王离现在从大泽乡出发赶来这里,只怕时间也不够用了。

当日正午。

王翦突然恢复了意识。

嬴渊等人连忙站在他的面前。

众人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都在静静地凝望着王翦。

很多人都清楚,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了。

王翦躺在床榻之上,微微扭动了脖子,看向嬴渊,露出一抹微笑,道:“没想到你也来了,老了,不中用了,还得劳烦你从齐郡跑来一趟...”

估计,他已经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结果是什么了。

“恩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学生来到咸阳,就是想多陪陪您。”

嬴渊的话很委婉。

但是智慧如王翦,焉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面色苍白,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望着屋檐处,目光呆滞的喃喃道:“真不想死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无法逆改什么了。

王翦目视众人,看到了自己想见的所有人,但是唯独少了王离。

他微微皱起眉头,道:“离儿为何不在?”

谁也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犹豫再三,嬴渊只好如实说道:“恩师,小离还在大泽乡,那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赶不来了。”

这番话,多少是透着一些无奈的。

王翦虽然已在弥留之际,但是脑子并未糊涂,他稍微一思考,便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无奈叹道:“罢了,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来不来,都无所谓。”

嬴渊紧紧皱着眉头。

他感觉自己很无情。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估计他们爷孙两个,还能有次聊天谈心的机会。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王翦心里有遗憾,但是并不后悔。

他虽然老了,可是也清楚,王离在大泽乡,能够帮到嬴渊。

“恩师,您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夙愿?学生给您办了。”

他来到王翦跟前,语重心长道。

闻声,那位老人家无力的咧开大嘴笑了笑,拍了拍嬴渊手掌的后背,道:“你来了就好,哪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到了他这个份上,只要在临死之前,还能将一些人见一见,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要求的了。

嬴渊面色凝重道:“恩师,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翦摇了摇头,他看向王贲,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又将目光看向王瑕与嬴庆,含笑点头,然后,他向众人开口道:“你们...先退下吧,老朽与齐王有事情要商议...”

听到他这番话后,王家的子孙后代不敢犹豫,立即退出房间内。

就连嬴庆也是如此。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嬴渊与王翦了。

前者关怀道:“老师,要不要吃点东西?哪怕是走,咱也得吃饱在上路,您说对吧?”

如果说,旁人讲出这番话,那么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嬴渊讲出来,却让人只有唏嘘不已的成分在。

他们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死,也比较坦然无惧。

“不吃了,什么都吃不下。”

王翦知道自己身体的原因。

他现在确实什么都吃不了。

即使好不容易吃点粮食,也会很快就呕吐出来了。

身体的各项机能早就已经衰败了。

要不是靠着一身修为在死撑,王翦早就死了。

“您老想说什么?学生听着呢。”

嬴渊认为,王翦将自己留在这里,对方一定是有些话想说的。

顿了顿,王翦小声直言道:“你不该来到咸阳的,皇帝陛下要是有意针对你,你可该如何是好?”

这番话,让嬴渊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王翦即将命不久矣,可是在生命快速流逝时,还能为自己的事情着想。

“恩师,您放心吧,学生想去哪,想怎么走,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可拦不住。”

嬴渊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王翦也比较开心,但是他不敢笑出声来,因为此刻,他正在承受着内脏衰竭的痛楚。

“我本来以为,能够撑到庆儿与瑕儿的婚事,可是没想到,身体恶化的程度,根本不是我能够控制的。”王翦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死相已生,回天乏力。

嬴渊点了点头,沉声道:“恩师,您放心吧,这件事情,不会有什么变动的,将来,我一定会让庆儿明媒正娶瑕儿,小辈的事情,都有我在,您不必牵挂了。”

他很清楚,此刻的王翦,估计就凭着心里的一口气吊着而已。

一旦这口气松下去了,他的生命,只怕也就走到了尽头。

“心里还有很多话想给你说说,毕竟,你我师徒许久未见,但是仔细想来,那些事情统统又是无中生有之事,不讲也罢,至于未来的天下大势如何,老朽也关心不上了。

渊儿,老朽相信你,能够保护好我王家已经庆儿他们,但是我已经看不到,你的未来究竟会如何了。

老朽这一走,将来你就只能依靠自己了,今后无论与谁争,你都要想好后路。”

王翦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到了这个份上,说得再多,都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嬴渊强颜欢笑道:“恩师,您放心吧,您何时见过学生吃过亏啊?”

“怕你吃亏啊。”

王翦缓缓闭上双眼。

嬴渊道:“恩师,您就放心吧,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谁能够让学生吃亏的了。”

王翦没有回应。

呼吸声戛然而止。

嬴渊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朗声道:“大秦上将军王翦,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