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地执行飞鹤宗的任务,
日复一日地修行,
日复一日地接受一帮只看重外表的虚伪女弟子的表白。
是,
他经历足够传奇,
曾经的内门第一,
刚凝脉就越过外门执事身份当选内门执事,
刚成为内门执事,
就以一敌二击退了两只相当于凝脉修士的三品妖怪。
令人钦佩。
令人艳羡。
但这一切,
究竟有何意义?
和一枚符号,
一段记录,
几幅图画,
有什么区别?
这种人生,
朴实无华,乏味,且枯燥。
没有意思。
其实这个问题,
在他经历那两件离奇的事之前,
他也有想过,
他也有过思考,
心思单纯的少年,
以为一直优秀、一直张狂、一直引人注目,
就可以找到生存的意义。
但现在那个比他还狂的少女,
那个自信、美丽、聪慧,
能在筑基初期击败筑基后期的少女,
如今过的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样。
至少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光是想想,
这样的人生就觉得空虚。
今天,
又是一如既往枯燥、且乏味。
飞鹤宗所有弟子、执事,
被召集起来,
听一个枯燥、且乏味的人说枯燥、且乏味的话。
听得他直打哈欠。
直到最后,
那个枯燥、且乏味的人出声询问,
谁想去死?
谁想去死?
那要看怎么死。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
但对红枫来说,
“他的功绩将永远留在我们心间,他的死亡将成为永恒”这番话,
却正合他意。
他当即下意识上前一步,
一个“我”字将出欲出。
然后就被打断了。
他将视线朝身后望去,
觉得那个打断他说话的女声似乎有些耳熟。
果然,
是昨晚同他一起巡视宗门事物的一名女弟子。
(怎么这年头,
(送死都有人抢?)
红枫轻蔑一笑,
退后一步。
那女弟子缓缓走出来,
目光坚定的望着大齐国师:
“我愿意作为您的信使。”
“哦,这个嘛……
“你的名字?”
云凡有些迟疑地问道。
“邓欣。”
“好的,邓欣,
“方便问一下为什么吗?”
“因为我家就在福州。”
女弟子咬牙说道:
“如果是为了杀童姥,
“我愿意尽一份力。”
“这个嘛,
“很抱歉……”
云凡有些惋惜的搓了搓手:
“过强的仇恨会引起目标的警惕心,
“所以,
“很遗憾的告诉你,
“你不符合我的要求,
“你……
“要不下次再来试试?”
“……嗯。”
女弟子点了点头,
有些黯然神伤的退下。
见状,
红枫复又上前一步,
正打算开口,
身后又有一人开口道:
“我!
“我没有仇恨,
“我来吧。”
(这年头,
(送死都有人轮着来抢!?)
红枫不可置信的转头望去,
看到了一张颓丧、绝望的脸。
他把记忆都翻遍,
却没有发现,
此人留下的丝毫痕迹,
苦思冥想良久,
才终于想起来——
这似乎是当初自己和安夏比剑之前,
安夏的那个剑路简陋、悟性乏善可陈的,
筑基初期的对手,
韦承悦。
当初此人凭一手烂得掉渣的雨之剑,
打得安夏“疲于奔命”,
着实令众人大跌眼镜,
如今一看,
这家伙到现在还是筑基初期,
果然说他悟性乏善可陈一点都不冤。
这是一个直面死亡的任务,
毕竟对手是连五光散人、法河高僧都感到棘手的“北芦童姥”,
身为信使的职责,
必然十分艰辛,
这工作是谁都能当的吗?
邓欣年纪比自己小一些,
但修为可是实打实的筑基中期,
连邓欣都被刷下去了,
一个韦承悦怎么可能被选中?
红枫对韦承悦被刷下去的看法十分坚定,
甚至连迈出的那一步都未收回,
咳了两声,
打算等韦承悦被刷下去的第一时间开口,
不给任何人打断他说话的机会。
然而,
台上的大齐国师却是眼前一亮,
亲自走下台来,
一把搀住韦承悦的双肩,
兴奋地说道:
“就决定是你了!”
——————
时光前移
永州城前
满地的蔓藤如蛇窟群蛇般扭曲,
蛇瞳的少女立于蔓藤中央,
宛若一朵盛开的黑色马蹄莲,
美得不可方物。
她手中是一具被扭断了脖颈的尸体,
此刻正随着她松手的动作,
缓缓坠入蔓藤海之中,
她缓缓转过头去,
看到远方有一名面阔口方的筑基修士,
正驾着飞鹤缓缓朝她飞来。
“什么呀,
“居然还有人看到我不跑,
“却傻不愣登的送上门来?”
七十多岁的童姥嘟起了粉润的唇,
似乎感觉到了冒犯。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她气鼓鼓地转过身,
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而是问:
“这位小哥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儿,
嘴角微勾,
一下子就勾起了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她双手负于身后,
任由黑发挥洒,
宛若邻家少女般,
说不出的可爱。
“唉,
“一道生命,
“竟就这么消逝了!”
那筑基修士长叹了一口气,
朝少女拱了拱手:
“在下飞鹤宗韦承悦,
“以大齐国师的信使身份,
“前来给童姥送国师口信,
“若要杀我,
“请等我说完再杀。”
“……大齐国师?”
童姥空灵般的秀美微不可查的一皱:
“他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我就一送信的,
“别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好吗,
“老奶奶?”
韦承悦苦笑着说道。
“老奶奶?”
童姥明媚的大眼睛一眯,
绽放出微不可查的冷光:
“那你带了他的什么信来?
“给我说说?”
“哦,
“信很短,
“就两句话,
“说完我估计就要死了,
“再让我多活两秒……
“好好好!
“别动手!
“我说,
“国师大人说了,
“你无故残杀大齐子民,
“分明不把他看在眼里,
“你也不用找五光散人和法河秃……秃驴在哪儿了,
“他们都在飞鹤宗,
“国师也在飞鹤宗,
“他请你有空的话,
“过去和他单挑,
“还让你快点,
“他赶时间。”
韦承悦一口气说完,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朝童姥笑道:
“话我说完了,
“是不是要吃我?
“来,
“吃吧。”
童姥被这莫名其妙的筑基修士搞得一愣,
随后轻蔑地冷笑一声,
这世上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喜欢故布疑阵,
以为自己会因为疑心病重而阴差阳错放人一命,
却不曾想自己是那么蠢的人么?
她冷笑着,
轻移莲步,
紧走几步便已扑到韦承悦身前,
突然猛地裂开一张齐人高的大嘴,
眨眼间便将韦承悦吞入腹中!
妖蛇,
最喜食修士身躯,
即便她只是半妖,
也难以逃脱潜藏在基因中的本能。
而作为食物的韦承悦,
在被吞入腹中的前一刹那,
他的眉间忽然浮现出一根泛着微光的白色钉子,
于眉心处悄然旋转,
他脸上的惊慌一闪即逝,
随后换上了一副释然的神情。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看得起我。
(第一次有人这么重视我。
(死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还好,
(一切顺利,
(没让他失望。
(死一百回都值了。)
我师傅他又要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