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日
青云峰
晴
不速之客又来了。
来得理直气壮。
来得理所当然。
对此,
安夏已经感到麻木,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追求者她不是没见过,
不论是在家族,
又或者来到飞鹤宗之后,
她冷着脸赶走的追求者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了。
但大齐国师,
修为疑似化神,
脸皮又厚如城墙,
段位如此之高的追求者,
她还是第一次见。
最主要的是,
这少年甚至都不表明自己是追求者,
让安夏连拒绝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赶又赶不走,
跑又跑不掉……
这样子的追求者,
该怎么应付啊?
她头疼,她郁闷,她大把大把的抓头发。
但依旧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正郁闷间,
忽然,
一缕微妙的淡淡香气缓缓飘了过来,
引得安夏鼻尖微动。
这是油脂从肉中溢出,
与覆盖于食物上的花叶等香料,
被烘烤的高温熔揉到一起的香气,
再配上嫩肉本身的浓香,
以及果木制成的碳独有的清香,
种种香气混杂,
顺着午间微热的风,
于不经意间飘然而至,
散发着它无比诱人的味道。
她的喉咙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顺着那香气飘来的方向望去。
安夏所住的小木屋位于青云峰半山腰的小池塘边,
大约在山体正中央的位置,
紧挨着山壁;
山壁对着的是原先青云峰上的鸟棚,
鸟棚空空荡荡,
半年多的风雨令这座鸟棚仅剩下了一个架子;
顺着鸟棚废墟与山壁之间夹着的小路一直往前,
有另一座小木屋,
是青云峰平日用来煮饭烧火的地方。
此刻,
小木屋门户大开,
其内现出一道,
一边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好几根木签子,
一边单手切蔬菜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
这道身影,
仿佛和记忆中那道身影重合,
以至于令安夏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愣神。
“错觉……吗?”
她喃喃低语着,
抿了抿薄薄的樱唇,
神情似乎还有些犹豫,
一双修长白皙的长腿却鬼使神差般迈开步子,
走到那正忙碌着的身影旁。
“等急了么?
“再稍等一会吧,
“马上就做好了。”
云凡似乎察觉到了安夏的靠近,
手中的动作一顿,
朝安夏转过头来,
咧着白净的牙清爽地一笑,
随后又低下头去,
将铁板上的,
薄得几近透明的几片串起来的肉,
沾了沾滋滋作响的油,
将其在铁板上翻了个身。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
那清秀的脸庞不甚吸引人,
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有些瘦弱的手腕,
握着菜刀时却格外的沉稳有力,
这种反差体现出来并不令人感到突兀,
反而有一种令人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
有些难以移开目光的美感。
一个男人在认真时,
往往最具有魅力,
而这魅力无疑对女性极为致命,
这一刻,
安夏竟突然有些心动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
她轻轻拍了拍有些微红的脸蛋,
抿了抿薄樱唇,
在脑海中回想起记忆中的那道身影,
脑袋顿时仿佛被破了一盆冷水,
整个人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不行!
(安夏啊安夏,
(师傅尸骨未寒,
(你怎能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火红的柴火映得安夏白皙的脸颊明暗不定,
燃烧着的木柴劈啪作响,
浓郁的油脂香气荤绕不散,
安夏有些艰难的将视线移开,
望着屋外阳光倾泻于池塘之上,
平静的湖面将阳光的光芒分散开来,
宛若星光点点,
闪耀得令人目眩神迷。
良久之后,
云凡将烤好的肉串用一块油布托起来,
放在一旁的木盘中,
顺手撒了一些白芝麻、孜然,
随后将木盘托起,
转过身去,
将木盘递到安夏身前。
“饿坏了吧?
“别吃得太急,
“吹凉了吃。”
他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语气温柔得宛若三月的春风,
令安夏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你……不吃吗?”
她接过了木盘,
礼貌地反问了一句,
却没有推辞,
这两日的相处她已大致摸清了这少年的性子——
若是自己说不吃,
恐怕他又要拿青云峰下的那些墓碑撒气了。
“我看你吃就可以了。”
云凡说道。
烧烤热气重,
他这几天上火,
天天喝凉茶,
对烧烤有些敬谢不敏。
“还是……别看了吧。”
安夏脸一红,
低下头去,
那金黄的、犹在滋滋冒着香喷喷的油脂香气的烤肉,
便突兀间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咕噜
她的喉咙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发出了令她几乎羞愧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声音。
“好吧,女孩子脸皮薄些,
“可以理解。”
云凡点了点头,
转身望着屋外那一片宛若星光点点的池塘:
“那我不看你了,
“你快吃吧。”
“……”
安夏朝云凡那张秀气的侧脸望了一眼,
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拾起一串被烤得酥黄的肉片,
张着软乎乎的小嘴轻轻的吹了吹,
随后送入口中。
在肉片与味蕾相触的刹那,
一时间,
她的神色似乎变得明亮了几分,
不过这几分明亮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这是一块兔肉。
作为食材的那几只兔子十分幼小,
似乎也未曾经过什么艰苦的磨砺,
所以兔肉的材质十分嫩滑;
种种不知名的香料,
以及兔肉的纯粹肉香混杂在一处,
狠狠地刺激着舌尖的味蕾,
令接连不断的满足情绪宛若一道道电流般直冲安夏的大脑,
使得安夏有些飘飘然。
不过,
这样美味得不可思议的口感,
令安夏感到了几分熟悉,
像极了某个人的手艺,
半年前她吃过不止一次的,
出自那人之手的食物,
与此人做的食物不相上下,
所以此刻她并没有什么惊讶赞叹的情绪,
只有些触景伤情的伤感。
“这些……也是你在江坡和那里的厨师学的么?”
她垂下睫毛,
小声说道。
“嗯?
“呃……”
云凡挠了挠头:
“算是吧。”
“……谢谢。”
安夏又拾起一串犹在油滋滋冒着热气的肉片,
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徒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云凡有些纳闷地朝她望了一眼,
虽说安夏的性格本身就比较客气、有礼貌,
以往在青云峰时,
自己给她做完饭,
她也老说谢谢,
但现在似乎更客气些,
仿佛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你以往,
“对别的女孩,
“也这么温柔么?”
将木盘中的食物消灭后,
安夏接过云凡递过来的一张纸巾,
擦去润红的唇瓣上沾着的些许油污,
突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噢,那倒没有。”
云凡轻轻一笑:
“你比较特殊一些。”
(毕竟我就你一个徒弟,我不对你温柔对谁温柔呢?
(对那几个师兄么?
(……别了吧,光是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嗯,花莺莺不算,
(那个是女童,
(未成年的。)
“……”
安夏目光微微闪烁,
朝云凡脸上坦然而真诚的神情望了片刻,
薄唇微启,
细声开口,
声音轻柔:
“如果不介意的话,
“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你在江坡的故事?
“我……有些好奇。”
我师傅他又要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