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在人群中,满脸的淡漠,仿佛是带着一层厚厚的隔膜在跟这个世界相处,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好像亮了一下,像是撕破了自己身上的保护膜,才算是彻彻底底的走进了人间。
大步的朝她走过来,带来花香芬芳而浓郁,L国常见的一种花,路乔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是听别人说过花语,叫做“破镜重圆的爱”。
很美好的说法。
但是不太真实。
毕竟破镜从来都不会重圆,碎了的,沾不上,就算是勉强拼凑到一起,裂纹深深,是没法真正把这一道痕迹消除掉的。
她还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霍宴已经站到了她的眼前。
鼻翼微微的翕动,她好像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血腥味。
这个味道很淡,但是路乔不认为是错觉,因为他刚才过来的时候,手臂随着迈步,自然地摆动,袖口处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东西,像是纱布。
眸子微深,看了眼眉眼之间都是疲惫的霍宴,路乔心里有些异样情绪。
他不是去出差了吗?在外边好好地跟人谈生意,怎么可能会受伤?
她不由得想起了邹家的姐弟两个。
霍宴恐怕不是去出差谈生意去了吧……
心里猜测着霍宴这半个月到底在干什么,却没跟霍宴问一句,反而一开口,就冷冰冰的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显然是不欢迎霍宴的。
“在A国那边有点事,管家跟我说了你在L国,所以事情结束了之后,顺便来看看你。”
路乔捏了捏耳朵。
冰凉的手指接触到了温热的耳朵的时候,一片温暖的触感,温度甚至热得有点烫手了。
霍宴的这个语气,把她刚才那句冷冰冰的话,衬得真的好渣。
她依然有点恶声恶气的,“我不需要你看。”
霍宴笑了。
好脾气的让人想磨牙,“但是我想来看看你。”
甚至对着她的冷脸,甚至还露出了笑容,眉目深邃,这种温柔的眼神,只要他想,他能让任何女人沉溺其中。
偏偏就是路乔不想在里边沉溺。
她觉得很烦躁,语气更不客气,“霍宴,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大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外抹角的,没用。”
她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你的观众,在我眼前演戏,我不会欣赏的。”
如同一周多之前,他们在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差不多,霍总表演了一遍“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
霍宴的声音微沉,又朝她接近了两步,俯身看着她,眼底有深深的漩涡,“霍太太,我出差半个月,我们一个月甚至可能会更长时间不见面,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路乔眼都不眨一下,果决的两个字,“不能。”
“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见面,一点都不和谐的关系,没必要走这种形式,太假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其实大可以不用这么跟他针锋相对的,但是隔阂太深了,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的用最冷漠的态度来对他。
霍宴眼底的漩涡很深,黑的见不到底,泛起了汹涌的惊涛骇浪。
“我不觉得。”
握在身侧的手,手背凸起了青筋,甚至都在微微颤着。
路乔太了解他,他因为她的话,已经在生气了,这也是她说这些话的一个刻意的目的,她确实故意在激怒他,想让他愤怒离开。
但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生气了,但是他在克制着,没有跟路乔发脾气,也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路乔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围脖上看到的话。
“什么是爱?爱就算是愤怒到了极点,都不舍得直接在她面前转身离开,让她伤心。”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挺荒唐的,可能是没有睡醒。
“霍太太不要这么绝情,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的缘分,难道只能换来你的一句可笑吗?”
那种血腥的味道更加的强烈了。
霍宴的五官就这么放大在了眼前,路乔的心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这个问题霍总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吧,到底是不是夫妻,修的是缘分,还是孽,你我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这么装傻。”
额头上的青筋,跳的有点太欢快了。
霍宴都快被气笑了。
“霍太太,我在那边的事情刚刚结束,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就来找你,你就一定要以这么态度对我吗?”
“对啊。”路乔仰着脸,倔强而又嘲弄地说:“因为我不卖笑。”
路乔嘴太毒了,这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毒,通过了对话,滴落到了霍宴心口的皮肤上,腐蚀到了心脏。
这个天彻底聊死了。
霍宴盯着路乔,有一个瞬间,路乔几乎以为他会直接动手掐死她。
路乔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她防备着霍宴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动作。
可事实上,霍宴什么都没有做,他就是咬牙切齿地跟路乔说了一句,“是不是犯了一次错,这辈子就被你判上了死刑了?”
目光相接,深刻的把霍宴的五官刻进了她的眼睛里,路乔忽然就偏过头笑了,眼里有水光一闪而过,笑的挺讽刺的。
先被判死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判死刑之后,受到的那些刑罚,又何止是犯了一次错?
“对,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么狭隘的一个人,不容许犯错,只要错了,就会被被判……”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霍总之前的风度翩翩,早就荡然无存。
“够了,闭嘴!”
路乔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了嘴。
“你到底是没看到,还是不愿意看到……我向你赎罪的过程?”
霍宴的眼神几乎化成了实质,破开了皮肉之后,深深扎到了路乔身体里。
不痛。
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那块被扎的皮肤,扎的次数太多了,所以磨出了茧子,厚厚的茧,把敏感而又柔软的伤口包裹,所以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赎罪。
呵。
路乔连笑都没力气笑了,旁边的路人已经朝这里投来了目光,她不想在这里出丑,深呼吸,迅速调整了情绪,朝霍宴妥协似的做出“OK”的手势。
路乔声音软了一些,缓了一些。
“我们不要再吵了,就到此为止,行吗?”
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这么无意义的争吵,而且在公共场合,场面真的很难看……我真的不想被别人当成是猴子看。”
“如果霍总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再聊,行吗?”
最后两个字,是临时加上去的,前面顿了大概两三秒的时间,就显得态度更软和了一些。
示弱,明显是她的策略。
霍宴心如明镜,但是他仍旧顺着她走。
闭了下眼睛,腮帮子边的肉,能明显看到更僵硬了。
他咬牙,把自己已经烧到了喉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浇灭了。
极快速的调整情绪,再睁眼,眼底已经重归平静。
在这场感情戏里,大家都是演员,演技相当炉火纯青,有面对面笑的和和气气,背后笑里藏刀,也有这种歇斯底里之后,又能够迅速调整了情绪,就像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龃龉一样。
谁都知道气氛压抑的过分,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装做看不出。
霍宴伸手看了眼腕表,问:“你还需要多久?”
路乔撩了下头发,本来垂在肩头的头发,撩到了肩头,露出了纤长的脖颈。
天鹅颈,优雅而纤细,微仰着,就显得格外的高傲。
“霍总还有时间等我把课上完?”
“特意空出了两天的时间。”霍宴温声说:“这两天我都会留在L国,陪你。”
眯眸。
眼底是死寂一般的湖。
霍总的演技最近又精进了很多。
这个表情,看起来真是温柔极了。
“是吗?那大可不必,我这个人没那么多浪漫的想法,比较现实,不想拖累了霍总,最后落得霍总的埋怨,霍总还是早点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特别真诚,“再说了,霍总公务繁忙,就这两天的时间,说不定霍总要用多少时间去补呢,要是累坏了可怎么行。”
霍宴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跳了起来。
霍宴磨着牙,声音怎么听都有种咬牙
切齿地感觉,“霍太太不用这么体贴,有时候有点浪漫情怀,挺好的。”
路乔勾了勾唇角,眼底仍然是冷的。
她没开口,霍宴紧盯着她嘴边扯出来的笑弧,眼神里似乎有警惕,警惕着她的嘴里又会吐出什么让人气的牙痒痒的话。
他不想再被她气的喘不上来气了,所以就比她先一步开口。
“机票已经订好了,这两天你应该也没课,我预约了美术馆票,带你去参观美术馆,应该对你会有帮助。”
很体贴的举动。
但是明显并不讨喜。
路乔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眉头。
霍宴的话里,透露出了一个信息,就是霍宴对她的行程非常了解。
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也知道她没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