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机手持弯刀,拦在三位兄长前面,刀锋一斩,魔气迸发而出,将周围的毒雾一清。
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瞬息的功夫,周遭已然一片狼藉。
外面侍卫们大惊失色,连忙冲入殿中保护各位王子。
那名侍女的自爆就如同一个信号,她爆开之后,周围的宫人们脸色木然,双目空洞,也纷纷开始发动攻击,显然是有人事先往他们的身上下了符咒。
叠辉一边咳嗽着,一边高声说道:“留活口!”
舒令嘉本来在门口站着,四下一乱,他几乎是被众人推搡着,夹在一群侍卫的中间冲了进去。
因为一下子进去的人太多,里面需要对付的敌人反而显得人少了,根本找不到对手,舒令嘉混在人群中,只好随便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长矛,以便使自己显得合群一些。
耳听得尺信道:“四弟,你宫中这是混进了什么东西?!方才还在说我,这一出又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叠辉道:“这事我会查清楚。我们之间平时有什么矛盾,那也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自家兄弟,我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舒令嘉听到他的话,忽然又想起方才危险发生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的第一举动都是先保护彼此,心中不觉微微一动,暗道:“这人人品倒是不错。”
他正在混事,忽然感觉被人从身后扯了一把,舒令嘉一回头,却见是方才出去打探消息的殷宸不知何时也混了进来,冲他使了个眼色。
舒令嘉佯装打累了,踉跄退后几步,用长矛撑着地面站在角落里休息,低声问道:“怎么养?”
殷宸道:“好像发现了一点师尊的踪迹。”
舒令嘉立刻抬起头来,却见殷宸脸上殊无喜悦之色,冲着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有着几块碎玉屑,玉质本身是润白的,但上面却发出莹莹的蓝光,看起来极为独特。
舒令嘉的神色陡然凝重下来:“你在哪里找到的?”
他们都认识这块玉,当年是何子濯的一位友人赠给他的,据说是在一座千年古刹之旁的竹林当中发现,受到千年的佛缘熏陶,已经侵染了性灵之气。
何子濯得到这块玉的那一年,正好殷宸拜入门下,何子濯便吩咐玉匠,以这块玉料做了一块护心环,一枚玉佩。
玉佩被他赠予了殷宸,而护心环何子濯则应该是一直带着的。
殷宸的玉佩现在还好端端地挂在他的腰畔,而看他手中的碎屑,显然是何子濯的护心环碎了,正因如此,舒令嘉才会变色。
殷宸道:“这几名王子都是乘坐着飞鱼车来到弥山的,这碎屑是在其中一架飞鱼车的车轮上找到的,我已经问过了,应该是那个老三的车。”
舒令嘉道:“真是他?”
尺信和阎禹,乃至整个魔族,究竟在这件事情当中起着怎样的作用?对于他们来说,何子濯又有什么用?
查到现在,越查越是扑朔迷离,舒令嘉本来就不算一个耐心很好的人,再加上担心何子濯,听殷宸这么一说,心中便已经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看了殷宸一眼,应是把这种烦躁给压了下去,说道:“那我们现在……”
舒令嘉刚说到这里,已经被人给打断了:“你们两个,过来!”
他和殷宸同时抬头,只见殿上全部作乱的人都已经被押起来了。
叠辉受了伤,坐在一张椅子上,其他的人则都无心休息,神色各异地站在那里,气氛十分紧张。
叠辉手下的侍卫长正在把在场除了几位王子之外的人集结起来,查点人数和可疑人员,看见舒令嘉和殷宸缩在角落里,便出言呵斥。
也算是舒令嘉他们两个倒霉,原本以他们的本事,无声无息地乔装混进来,再不留痕迹地离去,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谁能想到宫中出了乱子,开始一个个侍卫地排查,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干,这下却面临着被当场抓包的风险了。
如果更惨一点,说不定还要背上一个“刺杀魔族王子”的罪名。
舒令嘉和殷宸对视一眼,听得对方再次催促,两人便站起身来,慢慢向着大殿中间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殷宸忽然扔出两张符咒,顿时水龙横空,电光频闪。
与此同时,舒令嘉也已经反身一剑,劈开了大殿的窗子,师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地从破洞中跳了出去,夺路而逃。
对于魔族之人来说也是极为震骇,没想到叠辉这座平时守卫森严的宫殿之中,竟然意外一出接着一出,宫女有问题,侍卫也有问题!
护卫叠辉的侍卫们颜面扫地,立刻随后追了过去。
承鸿忍不住道:“四哥,你能活到今天,不容易啊。”
叠辉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他也奇怪。
潮机却已经怒了,说道:“这好歹也是魔族的宫殿,岂容外人说闯就闯,也太放肆了,今天必须得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们这些人也是奇怪,自己关起门来斗的怎样天昏地暗都好,但是一遇到外敌进犯,却又把这份血缘宗族之情看的极重,绝对容不得半点挑衅。
承鸿“哎”了一声,潮机已经冲了出去。
这时尺信也定下神来,向周围打量了一圈。
在这些人当中,他是最为茫然和不安的。
毕竟尺信的身份本来就是冒充,实际上与其他人毫无亲缘情分,平日本就存着三分戒备,刚才又被叠辉等三人盘问了半天,更加觉得他们一起针对自己。
这一切都使得尺信此时也不得不深深怀疑,眼下的变乱,会不会又是有目的地演给他看的一出戏。
他说道:“四弟,五弟,既然老六都出去了,不如咱们也去看一看吧,我也想知道到底何人这样猖狂,竟然敢跑到此地来撒野。”
尺信这话一说,承鸿便看了他一眼,已经洞悉了对方心中的想法,不由觉得这位三哥以前只是沉默疏离了些许,这些年来性格仿佛开朗了一些,倒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他还不如闭嘴。
承鸿道:“四哥,你能撑住吗?三哥既然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去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呗?我看那两个小子可是跑的挺快,身手可不简单呐。”
叠辉道:“小伤,没事,走吧。”
他们过去的时候,舒令嘉和殷宸已经被围在了中间,要出去也只能硬闯了。
两人倒也不是闯不出去,只是目前他们与魔族还不能完全说是敌人,若是出手重了,却也难免伤了无辜,使得双方关系更加紧张。
因此不光是舒令嘉,就连殷宸都有所顾忌,低声道:“师兄,动手吗?”
对面,潮机持刀赶到,高声喝道:“藏头露尾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我魔族找事的?还不束手就擒!”
舒令嘉突然就烦了,跟殷宸说:“不想装了,怎么办?”
殷宸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也不想了,真是麻烦。”
舒令嘉道了声“很好”,干干脆脆地将自己外面穿着的侍卫衣袍一扯,丢到地上,拔剑道:“凌霄派何掌门之徒舒令嘉、殷宸在此,领教各位高招!”
他虽然已经脱离凌霄派,但从小被何子濯养育教导,这声“师尊”却仍旧一直叫着,此时也是以他弟子的身份,前来寻找师父踪迹。
舒令嘉此言一出,魔族众人都十分惊讶,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刺客自己大大方方报名露脸的,更加没想到名号报上,这两位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竟然是他们?不会是冒充吧?”
“是凌霄派的人啊,怪不得有如此本事,这应当也不是普通人能冒充的了的。”
潮机也是微惊,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看他们的容貌气质,也确实和传说中相符。
他本就是性情洒脱率真之人,见舒令嘉痛痛快快坦诚身份,倒是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但好感是一回事,作为魔族宫殿的擅闯者,潮机自然也是不能放过他们的。
“原来是舒公子和殷公子,潮机久仰大名!”
潮机长笑一声,说道:“却还真没见过二位的手上功夫,正好领教一番!”
他吩咐了一句“别人都不许插手”,手中弯刀一扬,刀面上顿时氤氲出一重紫气,刀光微微一晃,竟是刷刷两下,向着舒令嘉和殷宸各攻了一招。
只不过潮机胆大疏狂,想要同时挑战两名高手,殷宸和舒令嘉自持身份,却都不愿意跟他二打一。
舒令嘉抽剑一转,瞬间将潮机的两刀都截在了半空中,殷宸则双手一背,飘然抽身,向后退开。
他刚刚站定,便听背后一人笑着说道:“殷公子不屑以多欺少吗?那不如跟我来?”
殷宸一回头,只见是五王子承鸿在他身后站着,手上缠着一根长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殷宸也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来罢。”
潮机那柄弯刀的刀身是镂空的,上面挂满了银环,随着他的招式玲玲作响,连绵不绝,同时,他的刀亦是因势而动,相互配合,招式十分诡怪,与中原正道武学大不相同。
舒令嘉知道,这种情况之下最怕的就是被对方的律动而带走,而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让自己的剑要比对方的刀更加快。
舒令嘉将灵力灌入手中的威猛剑当中,其剑势如同天光化水,波流浪涌,光彩莹煌,而他辗转腾挪之间,一袭青衫几乎已经融入到了剑光之中,人与剑仿若风影流光,难以捕捉。
潮机虽然出身王族,但从小练功也并未曾懈怠过,对于武学颇有一番钻研,如今见舒令嘉剑法高明,果然不辜负他的期待,非但不惧,打斗间反倒更加多了三分兴味,直呼痛快。
但逐渐的,他开始觉得不对。
潮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他竟然好像从舒令嘉的剑锋中,察觉到了情绪。
初始还有些杂乱,似哀似怨,似怒似痛,令人无法辨别,但越是到了后面越是明晰,那种情绪,分明就是“忧”。
忧中有情,是对亲近之人的担忧,又通过每一次锋刃交击的时候传导过来。
这其实也恰好符合了此时潮机的心境,他不免也记挂起了自己仍在闭关的父亲,两位在外的兄长,以及一名尚未来得及化作人形便下落不明的幼弟。
这种担忧,像是被情思系住的风,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分量,但就那样一圈一圈地缠绕下来,却让人忍不住地思潮起伏,招式也越来越沉重。
潮机及时察觉到不对之处,他没想到自己刀上的魔音没能干扰到舒令嘉,反而差点被他给带偏了,霍然轻喝一声,一手持刀,一手出掌,掌势宛若柳叶拂风,却携千重魔气,向舒令嘉奔腾推至!
潮机同时喝问道:“舒公子,我佩服你的本事,瞧你的为人也算坦荡,那又为何效那等藏头露尾之辈,暗暗潜入我魔族宫中,所为何来?!”
舒令嘉道:“方才几位殿下所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眼下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不管究竟是谁所为,那也是魔族妖兽进犯修真界各大门派,更加将我师尊掳走,眼下却问我为何而来?”
他前面说的潮机都知道,也确实对于舒令嘉的来意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他是想借两人的对话,稍微冲淡一些对自己情绪的影响,但何子濯之事还当真是头回听闻。
潮机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你的意思是魔族的人抓了气宗的掌门?”
舒令嘉一听这事就满肚子带火,虽说不是潮机做的,但他也做不到毫不迁怒地跟对方友好相处,“哼”了一声,不再回话,手中威猛剑剑光大盛,直朝潮机眉心掠去。
潮机弯腰仰身避过,弯刀弧度巧妙地一转,斩向舒令嘉持剑的手腕。
然而两人斗的极险,这一下让其他的魔族侍卫都大惊失色,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持起长矛,向着舒令嘉身后扎了了过去。
舒令嘉微微皱眉,却没慌,足尖点地向后一飘,同时反手将长剑背身一划,刺向他几支长矛应手而断。
同时,潮机原本向着舒令嘉划出的刀锋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在他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原本极爱这场痛快淋漓的比试,见状十分懊恼,眉头一皱,挥刀将另外几名攻向舒令嘉的侍卫打退数步,皱眉道:“谁让你们插手的?真是败兴!还不退下!”
几人连忙请罪,呐呐行礼退下。
潮机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刃,发现上面挂了一抹血丝,便向着舒令嘉说道:“抱歉,伤势如何?”
舒令嘉倒是不以为然,低头看了一眼,便将剑抬起来,说道:“小伤。胜负未决,继续?”
潮机皱眉道:“不,我的人先破坏规则,就是我输了。”
他转头冲着承鸿道:“五哥,你们也先停一停,这当中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承鸿为人懒散圆滑,平日里便是那个最能避事躲懒的人,打起架来也是一样。
殷宸步步进逼,他却只是一边观察对手路数,一边与他游斗,还偏生就有那个让别人打不到他的本事,但只要露出半点破绽,承鸿一定会第一时间趁虚而入,与他动手就没有不心累的,而且十分不痛快。
可对于承鸿来说,殷宸这一手霸王剑也给他增加了不少的体力消耗,两人未决胜负,但都早就不想跟对方打了,听见叫停,双双向后跃开。
殷宸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时正好站在舒令嘉身边,手中长剑点地,却并未收起,整个人依旧处于完全防备的姿态。
两人周围围着无数魔兵魔将,面前则是叠辉等四人,看起来人数差距悬殊,但是经过刚才的试探较量,却是谁都不敢小看他们。
叠辉没听见方才舒令嘉和潮机的话,问道:“二位既然说擅闯我魔宫事出有因,还请说明来意。”
舒令嘉道:“就在六天之前,凌霄派气宗二十余名弟子亲眼看见在凌霄山的山门口出现了魔族奇阵,造成一名弟子身死,我师尊不知所踪。今日我师兄弟便是为此前来,方才六王子说这是误会,请问误会在哪里?”
承鸿道:“舒公子,你方才就在殿外,应该也已经听见了我们的话,目前发生了一些魔族妖兽各处骚扰修真门派的情况,我们已经得知了,并且正在调查。”
“但此事我们兄弟几人均不知情,至于何掌门失踪之事更是闻所未闻,也可能是有心之人从中挑拨两族关系。”
他语气微沉,说到后面,已经带了警告之意:“越是这种乱局之下,越是应该同心携手,希望你心中也能有个轻重衡量,莫要因为一时冲动,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性命。”
承鸿这段话软硬并加,也是因为魔族被这么一顶当头而来的大黑锅扣在头顶上,同样满头雾水,不欲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令背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不然他也没有这样好的耐性去劝说讲理。
看来,他们几个是当真不知道现在的魔族三王子阎禹已经是尺信所伪装的了,若是如此,只怕魔族这次也是被坑了一回。
舒令嘉冷笑一声,看了尺信一眼,说道:“是这样吗?当真不知道吗?”
尺信莫名其妙,说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人都盯着我做什么?妖兽之事我都从来未曾听闻,又去哪里知道你们的掌门去了呢?”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便见舒令嘉眼中的神色冷了下来,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这个动作是危险的信号,尺信心中一凛,顿生警惕,一边后退,一边高喝道:“莫再于这两个人废话了,还不将他们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