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告别

宁知许推门进去,光照不到的暗处笼着一团模糊人影。

啪嗒。

他打开灯。

大厅明亮空荡,安静的只能听到脚踩在粗劣水泥地上的细微声响。

“唐栀。”宁知许叫人。

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僵硬转头,表情说不出悲喜,眼里一片麻木空洞。

大概有几秒钟,她盯着他,似乎在辨认来人。

然后,她说:“陈安歌走了。”

五个字,轻飘飘落下。她想表达自己还好,想尽力扯出微笑,可是嘴角动了动,眼泪先淌了下来。

陈安歌不喜欢她哭,唐栀两手胡乱在脸上擦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爷,我要回家了,这个给你。”

她摊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银色钥匙。

台球厅钥匙一共两把。

宁知许的在他裤袋里。

唐栀拿的这个是陈安歌的。

这世界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是每次当你觉得马上要迎来曙光时,现实都会给你重重一击。告诉你,这就是生活。

陈安歌走了。

在一个很晴朗的、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用一种近乎绝情的方式割断和唐栀的联系。

他的告别只有一张字条、一枚钥匙、一盆绿萝,以及摆在床头柜那个被黑色塑料袋罩住的洋娃娃。

字条上只有寥寥几字。

——唐栀,未来路途漫长,千万别回头。

仅此一句,再无多余赘述。

他字不好看,唐栀二字却格外方正。

整整两天,唐栀没哭没闹,按时吃饭,定点睡觉。照旧精心照料窗边那盆绿萝还有门外花草。

像是完成一种使命,她替陈安歌等着宁知许回来,亲手把钥匙交给他。

台球厅是家。

家里要有人等。

现在任务完成了。

她也该回家了,回到她该回的位置。

............

傍晚,是陈安歌先来的电话。

宁知许趴在天台围栏上,看远处车流把这座城市割的四分五裂。

这通电话,他一点都不意外。

陈安歌欠他一个解释。

电话接通,双方良久无言。

直到听到他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宁知许才哑声问:“在哪?”

“火车上。”

陈安歌站在两节火车连接处,指间夹着燃着的香烟,烟灰扑簌下落。门窗上映着少年疲惫颓废的脸。容貌精致依旧,却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

“去哪?”宁知许想摔手机,想骂人,但更想知道他要去哪。

“不知道。”

这是直达婳城的火车,可陈安歌并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他只是要离开,去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好的地方。

宁知许压抑地、痛苦地声音从牙缝挤出,攥紧握在掌心的平安符。

“陈安歌,我给你求了平安符,我他妈还没给你。就差两天。”

他就比预定归期晚了两天。

就两天。

陈安歌靠着车门笑,香烟燃尽,他一口没抽:“你他妈不是不信这些。”

他也不信。

可他想要这个平安符。

日子过得太苦了,他也盼望着福运降临。

陈安歌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才两天,他开始想念这条狗了。

可是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安歌说:“唐栀她右耳听不见了。很久了,可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许狗,我有点扛不住了。”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没用。

和两年前看陈安歌倒在血泊里时一样,内心深处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宁知许说不出,我有钱,南意有钱,曲泊阳有钱,韩理有钱,我们都可以给她治病,这样的话。

他是世上另一个陈安歌。

知道他所有挣扎和无奈。

陈安歌是在彻彻底底和唐栀告别。

平安符的尖角戳的他掌心生疼,宁知许想再疼一点,提醒自己,也提醒他:“陈安歌马上就会好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人总要靠着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陈安歌笑,眼里一片荒芜寂寥:“你不信佛,我不信这世道。太操蛋了。”

火车到站,车站的路灯映了进来,微弱的一小块橙色光亮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陈安歌垂眸,想起了台球厅大厅那盏橙色的灯,温暖明亮。

他张开掌心,五指收拢,抓住了光。

他说:“许狗,哥哥要去浪迹江湖了。”

火车停靠在婳城前一个叫不出名的小站。

整节车厢只有他下了车。

凌晨时刻,万籁俱寂。站台上只有孤零零的值守人员和几盏路灯作伴。

陈安歌单肩背着他和宁知许离开婳城那年用的背包,站在他下车那节车厢正对着的路灯下,拨开火机盖,用手拢着火,点燃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

这站只停三分钟。

点点猩红刚刚燃起,火车鸣笛沿着轨道驶向前方。

一节节车厢从眼前掠过,陈安歌数了数,一共十八节。

他站在空荡的站台抽完一根烟,烟头按灭在垃圾箱上,然后抬脚沿着火车行驶方向往前走。夜空高悬着一弯月亮,月色为邻,陈安歌步步坚定,未来漫长,我们谁都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