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栀是水做的。
陈安歌很笃定。
他今晚出乎意料的有耐心,停在半空的手一直没落下,又叫她一次:“唐栀,过来。”
她委委屈屈瞧着他,步子慢的像是一只蜗牛。短短几米路程,她磨蹭了好半天。
陈安歌烟都抽完了,那只软软的小手才塞进他的掌心。
“你不是不喜欢牵手吗?”还带着哭腔,怎么听怎么委屈。
“又死不了人。”
陈安歌随手把熄灭的烟头扔在桌子上,周围散落着几十个烟蒂,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此刻太温柔了,温柔的让唐栀恐惧。上一次他这样,是两年前提分手。可这次比那次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
唐栀抓紧他的手,哭的像找不到家的小孩子:“陈安歌,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小女孩儿的手细腻柔软,握着就跟没骨头似的。陈安歌桃花眼勾人,嘴角扯着笑:“我说了?”
“.....没有。”唐栀抽泣着如实回。
她太爱哭了。
叫人心烦又心疼。
抬手碰了碰她哭红的眼睛,陈安歌不免觉得好笑,也就真的轻笑出声:“遇到什么事儿都哭。都是成年人了。”
唐栀就是很想很想哭,又委屈又惶恐。
以前他就说过,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可她忍不住,没出息,总喜欢哭鼻子。
唐栀努力往回憋眼泪:“安安,那我以后不哭了。”
她太久没这么叫他了。陈安歌听到这个称呼都有点恍惚。
下意识应答之后才皱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为什么?”唐栀注意力被暂时分散,一时间都忘了哭。
安安多好。
平安的安,安稳的安。
陈安歌拧着眉,嫌弃的很明显:“娘们儿唧唧的。”
真是个挑剔的人呐。
唐栀环着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肩头,视线里只能看到陈安歌线条硬朗漂亮的下颚,还有打在桌上的一束橙色灯光。
“那我以后只叫你陈安歌好不好?”
“嗯。”
他对称呼其实没那么讲究,回不回应完全取决于心情。
这会儿看她可算不哭了,也就由着她去了。
陈安歌对她出奇的顺从和纵容。
唐栀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绞尽脑汁在想安抚他的话。大厅很静,耳边只能听到女孩儿呢喃的话语声:“陈安歌,我明天想去申请读本市的大学。是重一本,学费一年只有几千块。我还可以拿奖学金,离你也很近。我会好好学习的,在这里没有影响我。”
她害怕陈安歌觉得自己耽误了她。更怕他自责愧疚。
陈安歌已经活的很辛苦了。唐栀不想他再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的唇几乎贴近他的肌肤,陈安歌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配合地嗯声:“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嗯.....”唐栀揪着他衣领玩,认真思考道:“文学,语言,财会,哪个适合我?”
陈安歌不懂这些,思索几秒,回她:“记账那个吧。”
“......”
唐栀一本正经纠正他:“是财会。”
“嗯。”
陈安歌话很少,却很有耐心。
明显是配合着她。
她说什么都行。
唐栀闭上眼,闻到了烟草味道:“陈安歌,我不想费事治耳朵了。又不是完全听不到,不耽误生活的。你看这么久不也好好的吗。”
落在她脑后的手掌,慢慢滑到她耳边。陈安歌捏了捏她右耳耳垂,问她:“不害怕吗?”
“不怕。”
唐栀摇头:“刚开始是有点被吓到了,不过后来就好了。真的没影响的。陈安歌,我们就当没有这件事,行吗?”
她近乎在乞求他。求他别去在意她耳朵的事情。
一旦接受治疗,这件事就瞒不住唐家。唐栀不想离开陈安歌,一点也不想。
“好。”
这一晚他应了她很多次。
拍拍她的手臂,让她下来:“腿麻了,回房间睡觉吧。”
唐栀乖乖从他身上下来,蹲在沙发旁给他捶了捶腿:“我去睡觉,那你呢?”
“我也困了。”
似乎真的累了,陈安歌后仰靠住沙发,抬手压在眉眼处,声音很低:“去锁门吧。”
大厅墙上的时针落在数字一。
唐栀现在会了不少技能,利索地放下厚重卷帘门,又锁好大厅这扇门。
彻底隔绝外界声响,室内比刚才还要沉静压抑几分。
陈安歌保持刚才动作,一言不发地躺在沙发上。橙色的光没映在他身上,他静默的待在黑暗里。呼吸声都极为清浅。
他安静温柔到反常。
像是行刑前的最后一顿断头饭,丰盛且令人绝望。
陈安歌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唐栀亦是。
刚刚保证过不再哭的。
唐栀又食言了。
她望着他,寂静的大厅响起小女孩哽咽的哭声: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她完完整整背完了屈原这篇《东皇太一》。
唐栀从来没哭的如此绝望无助:“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背会。因为我知道陈安歌是疏缓节兮安歌的安歌。”
“我以为我怎么费劲都背不下来,但是后来我还是背下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忘。所以不是一开始认定没有可能的事情,就一定没可能。陈安歌,万事都有可能。你不能.......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看到了,你藏起来的洋娃娃。”
唐栀哭的泪眼模糊,到最后哽咽到话都说不清晰。
“那个很贵,可是你买了。因为像我是吗?”
初遇之时,她穿着精致漂亮的白色公主裙,搭配短款皮草外套。和陈安歌看到的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
大厅静悄悄,只回荡着女孩的哭声。她的一切话语都无人应答。
陈安歌搭在眉眼处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掌心濡湿一片。
陈安歌始终清醒克制,所做唯一疯狂的事情就是在宁知许坐牢那段期间,拿出仅存的几千块钱家当,买了橱窗里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