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君子小人

同往日一样,她清晨到十里绣春坊与众人一起练武,而后赶回侯府和爹爹他们用早膳。

每每早膳过后不久,慕容婳就会派人来送糕点,因为是每日都送,所以一次的数量并不多,云锦年在将军府住着,云萧然脾气又倔不肯吃,故而都是云倾岫自个儿吃的。

忽的,惊影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复杂道:“小姐,柳如依刚刚承认了罪行被处斩了。”

云倾岫目光毫无波澜,轻轻咀嚼着糕点,用锦帕擦拭一下嘴角的糕点碎屑抬眸道:“如今离她入狱已一月有余,她倒是能撑时候。”

惊影眸光暗沉,叹着气道:“倒不是她想硬撑着,她只是想知道,在柳丞相心中是否有她这个女儿。”

云倾岫净了净葱白玉手,心中猜想这其中必有故事便问道:“怎么说?”

惊影神色中带着惋惜:“在狱中,她买通了一个差吏,让人帮她给丞相府送了封信,说看在她帮了丞相府那么久的份上,让柳丞相找一个替死鬼换掉她,她能坚持一个月。”

云倾岫神情轻描淡写,双眸似一片汪洋,哪怕投入一颗石子也瞬间被深渊吞没,泛不出一丝波浪。

她语气冰冷道:“柳丞相注定要让她失望了。那老狐狸哪里会对她这个废掉的女儿仍有感情?不过这一个月的痛苦,足够她醒悟了。”

惊影却是摇头:“醒悟了又有何用?倒不如早早死了干脆,白白忍受一个月非人的折磨只为等一个根本等不来的救赎,何必呢?”

她眸光清幽深远,如一泓澄澈的清泉:“那是她最后的执念,了了也好,但愿来世她能投胎个好人家,”继而她话锋一转,“你和惊鸿今日便待在十里绣春坊,我去将太子府地图给摄政王送去。”

“是,小姐。”惊影道。

云倾岫换上一身干练的装扮,将一头如瀑秀发用天青色葱翠玉簪高高束起,高挑修长的身姿尽显英气飒爽。

她瞧了瞧刚刚换衣取下的冰花芙蓉玉佩,想起了那人曾经的话,还是将其带在身上了。

玉不离身,纵隔万里,情谊永存。

这是他们之间对彼此的承诺。

楼阁水榭,百花馥郁,弯如新月的木桥下清泉碧透,众色芬斓的鹅卵石在灼灼日辉下染了一层冬日暖炉般的温度。

海棠树下,落英满地,沾着海棠花的石桌上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是女子白嫩的指尖。

那声音宛如百灵鸟的歌喉:“别看这里不起眼,却是整个太子府玄机所在。容景熙几年前就开始着手动工,在西南边陲组建了一支军队,而这里正是一处暗道,能不留痕迹地出京都。

不过容景熙一般是不会常去,大多时候都是那边的人直接从暗道进入太子府汇报各种事宜。”

一旁的墨衣男子垂敛着深邃幽暗的双眸,时不时流泻出丝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默不作声地将地图从女子指尖下抽出,折叠起来。

她对容景熙的了解,详尽到了让他心惊的地步,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悦。

连语气也稍微显得有些敷衍:“我知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云倾岫黛眉微蹙,看得容昭华心底又是一阵难受,甚至想动手抚平那拧起的眉心。她却不知他是闹得哪般情绪,也是没好气地反问:“你看我这身装扮,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说好了教她杀人技,忘的倒是快。

容昭华听了这话方才舒心些,剑眉中透露着些许得意:“地点都已选好了,你且随我来。”说罢他便先行一步,云倾岫只得快步去赶。

两人上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但云倾岫还是觉得有些拥挤,左右都不习惯,尤其是容昭华忽然靠过来,她心中一吓。

但容昭华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问道:“我记得你会使用暗器?”

云倾岫看他问得没有不妥这才放下心来道:“没错,我懂医术和毒术,故而随身都带着抹了毒的银针,以便不时之需。”

容昭华微颔首,竟是又往她身旁坐了坐:“银针确实是最适合当暗器的,不容易被发现。你将银针拿出来,如今离目的地还有些时候,我便在路上教一教你。”

云倾岫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寻思着他确实是认真要教自己,便没有拂了他的意。没想到她刚刚拿出银针,一只温热的手便覆上她的小手,慢慢滑到她的皓腕。

那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打了一个激灵,她眯了眯双目,深不见底的眸子蕴着丝丝危险之色,但正在她欲发作之际……

一道醇冽似百年陈酿的声音响起:“暗器,顾名思义,便是暗中动用,趁人不备给人致命一击,故而隐藏是最重要的。平日里藏在袖中,只消勾一勾手腕便可以摸到,而到了发出暗器的时候,你的力度便要传到指尖。”

云倾岫略微有些恍惚地看着容昭华那一丝不苟的矜贵俊美的容颜,心中倒是有些复杂。本以为他是为了占她的便宜,看来并非如此,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容昭华眸子闪烁着光华:“我……很好看?”

可不是,这世间哪有比他还好看的男子?就好像是上天刻意制造出最完美的容颜,美得人神共愤。

她卓尔清丽的容颜悄然升起一抹绯红,似天边的云霞被夕阳的光辉晕染。她目光躲闪,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接着讲……”

“嗯。”他随口应着,只顾看女子娇羞微窘的容颜,那嘴角止不住勾起,心中觉得此刻的时光竟如此美妙,如果能一直停留在这里,没有世俗的纷争喧扰该多好。

他继续道:“待暗器便要发出的前一刻,你可以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明剑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当对方集中于你的那只手,那么时机也就到了。”

云倾岫思索片刻道:“那如果没有……”话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锐利的目光盯住一处,如脱了绷紧的弦的箭矢般一猛然射向远方。

而容昭华也是在同一时刻面色冷峻下来,眸中更是孕育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很显然,有人早已埋伏好,不然不会在四周齐齐感应道压迫感。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动声色,等着他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