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侯知世间有马季常耶!”虽有“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之誉,自诸葛亮入蜀后便晋为荆州文官之首,但接到庞统亲笔书信转达高进请其为三子做媒之意,生性谨慎稳重的马良仍不免喜形于色,不假思索便应下这份美差。
“难怪关将军一口回绝孙吴联姻之请,原来胸中早有称心女婿之选……”
亲自将使者送出大门,马良返回府内负手踱了十余步,忽的抬手拳掌相击,急急返回书房提笔将今日之事详细写下,而后唤来心腹随从命其火速赶往蜀中。
“开平侯嫡长及燕公嫡孙虽已娶翼德二女为妻,惜翼德妻女困于许都,且与夏侯氏纠葛过甚,凭其难立刘高两家之好。”
“然关将军坐镇荆州,若其爱女与高三郎喜结连理,正所谓远交近攻,主公与开平侯素有交情,更兼天下大势如此,大可借此立下匡扶汉室之盟。若得开平侯明面之助,则孙权何足惧哉,兄长得知此事当心中块垒尽去!”
马良与诸葛亮关系莫逆,私下更以尊兄称之,心情稍一平复所想便是诸葛亮闻知关羽同高进结下秦晋之好,所虑孙权窥觑荆州当得宽解。
“此前深忧关将军拒婚恶了孙权,若举荆州之众北上恐有腹背之患,不意开平侯于此要紧之际为子求亲,天意如此,如今虽是大战在即,我当说服关将军大举操办婚事,并联合一众同僚前往贺喜!”
受诸葛亮嘱托,马良数年来竭力调和荆州各派势力关系,可惜效果极其有限,其中最大阻碍在于关羽太过刚强自矜、对辖内众士大夫不假辞色,即使是对糜芳、傅士仁这等军中大将亦是动则恶语相向。
“借此良机,我当谏言云长宴请州郡贤士欢聚一堂,想必为使爱女风光大嫁,云长定不再拒我等好意。”
细思良久,为免横生枝节,面见关羽之前,马良先邀城中诸多世家豪族过府一叙。
“竟有这等事?”
得到马良暗示青徐之主三子已至荆州,众人先是一惊,而后想到日前关府闹出的那番动静,一干老奸巨猾皆是眼珠一转,纷纷拍着胸脯一力应下马良所请。
“季常若能说得关将军与民同欢,我等必不吝家资为其贺喜!乌林焰火已过十载,关将军即将北上破曹,我等定叫荆州再度烟花漫天,借此以壮关将军之行!”
那可是高家,富甲天下、威赫九州的高家!若能与高三郎谋得一面攀上些许关系,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
能在弱冠之龄面见刘备侃侃而谈,有条不紊道出谋取荆南四郡以图霸业,马良又岂是寻常之辈,一眼便看穿在场众人打得何等算窜。
只是看破不说破,淡淡数语警戒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恼了关羽,得到再三保证后马良方散了聚会施施然朝汉寿亭侯府行去。
“此乃关某家事,出兵在即怎可行那奢华之举,若是怠慢军心以致战事不利,哼!”
可惜,一片拳拳厚意尚未诉尽,对上关羽冷若冰霜的厉芒,马良心下顿时为之一寒。
“将军此言差矣,以良观之,三小姐出嫁实非止君侯家事,不说三小姐爱民有加深得百姓之心,大婚之日当举郡同庆方显我荆州军民厚爱之意,便道将军此前拒婚——”
“哼!季常欲叫某借高进之势以吓孙权乎?”
吾失言矣!
见关羽接到高家所呈采择之礼时的喜悦尽皆消去,取而代之的满眼含怒待发,马良暗叫一声失策,忙不迭的连声赔罪以消关羽怒火。
“季常与某转告庞士元,若欲取关某之女,只可以庶民之礼来迎!”
“这如何使得!开平侯虎踞青徐,将军独断荆州,高三公子与三小姐婚事便不依诸侯之礼而行,亦当以大夫之礼,如何可效庶民之例草草了之!”硬着头皮当面顶撞关羽,马良不禁汗流浃背。
看在诸葛亮面上,以及马良虽是世家出身但温顺谦和且待己甚恭,关羽勉强压下怒火,丹凤眼微微一睁,“呵,季常素有远见,今日怎却如此迂腐?”
“恕良愚昧,还请君侯释之。”
“关某略读《春秋》,但闻古者自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其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此去徐州路远,关某之女若依大夫之礼出嫁,来返奔波需耗多少时日?”
“这……依君侯之意?”
“高三郎——”顿了下,见马良抬眼看来,想到高欢夜闯关府闹得满城皆闻,关羽不觉面有愠色,“此子已至荆州,依某所料,高进其意当效吾兄旧事,欲命其子于荆州成亲而后携吾女同归徐州。”
“这——君侯所言在理,事急从权,当舍繁文缛节以俭从之,然……”
“季常无须多言!”挥手打断马良话语,关羽厉声喝道,“今三军厉兵秣马出征在即,吾欲速速了却一桩心事而后北伐襄樊!”
看关羽一意孤行,马良沉默半响,行了一礼无奈告辞出了关府。
次日,吕家酒肆。
因同是荆州人士且通过诸葛亮介绍,庞统与素未谋面的马良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在高进的示意下便作为爱徒的媒人从中穿针引线,但庞统今时作为军师中郎将需常伴高进左右,更负起军机要事难以轻离徐州,自不可能亲来南郡。
于是,作为半个长辈的秦英便权且作为替身,出面接待马良并接受关羽转达的要求。
“庶民之礼?不日成婚?老丈人这火急火燎的想将银屏妹妹出嫁,莫非是想婚事一了随即引兵北上?”阁楼窗边,目视马良出了酒肆,多日苦思未得劝服关羽良计的高欢剑眉紧皱。
“当是如此,接密探传来音讯,曹仁已遣副将翟元及夏侯存为先锋,后自率大军兵出襄阳望南郡而来,以关君侯傲气,怎肯放任敌兵犯境。想来若非公子前来求亲,青龙刀下怕是已添两道亡魂。”
听得秦英评论,高欢面上愁容更盛。
“关君侯从军数十载,想必胸中自有定计,此前单刀赴会尽显英雄豪情,可见非是有勇无谋之人,公子你——呵呵。”小子,你这性子可真跟主公一模子刻出来似的,对自家老丈人的智慧不尊重得紧啊。
“嗯?”似感秦英对己腹诽,转过头对上那转瞬即逝的“嘿嘿,明日上门敢信口开河,你就皮紧点准备挨揍”恶意,高欢眉头一挑,稍一沉思,心中顿时敞亮。
“原来如此,老丈人好高的心气,打的竟是这等算盘,枉我自诩聪明,到头来却是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