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申时。
一夜似有所感,高进惴惴难安,待闻白狼山下恸声大作,即命李二宝速备祭礼,出了军帐点起百骑就待往曹营一行。
“主公肩负万民之望,何以行此凶险之举!雄斗胆,请替主公一行。”
未出营寨,听闻高进欲要以身犯险前往曹营,李雄惊得亡魂大冒,急趋而来拽住辔头死命挡住去路。
“血誓在前,曹营诸将安敢犯我一根毫毛,子云速速放手,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办!”
“誓言何足以恃,主公万金之躯……”
“放手!”
“主公若是一意孤行,末将无以为谏,唯此残躯——呃!”
一拳打晕李雄,高进横眉怒视李二宝,“混账!你欲效法李雄以死相谏不成!”
“卑职不敢!”
“既是不敢,还不与某速行!”
曹军营寨。
“奉孝死,乃天丧吾也!”
虽知郭嘉点起七星灯必死无疑,但当死讯传入耳中,曹操悲痛过度竟引头疾复发晕厥过去,待得醒来,两眼未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痛呼。
“逝者已矣,还望主公节哀。”
见曹操呆坐塌上涕泪四下,曹洪等人急急上前劝慰。
“奉孝以国士报我,我当缟素为其招魂。”
“主公不可!”
“何人胆敢阻拦,皆以违命之罪论处!”
拭去泪水,曹操跳下床榻,命三军缟素以为郭嘉送行,后不及着履便赤足疾行出帐。然行未数步,忽有军士来报,道高进引百骑亲来吊丧。
高行之?高行之……高行之!
听得高进之名,往日其人孤身入曹营一幕再于眼前浮现,曹操两眼眯起,双拳不由渐渐紧握。
时别多年,如今曹操待高进已是爱才之心尽去,满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因血誓束缚,却是不敢泛一丝波澜于识海。
“主公……”曹洪紧随曹操身后,听闻高进前来吊丧,目光闪烁间胸中五味杂陈。
“子廉且去以礼相待。”闭上眼深吸口气,曹操返身步入帐中。
不多时,草设灵堂之内。
在曹营诸将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下,高进教设祭物于郭嘉灵前,而后亲自奠酒跪地。
“呜呼奉孝,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满篇哀痛祭文入耳,又观高进情真意切不似有假,徐晃等人垂下眼帘暗叹口气,面上敌意稍减。
此子狡诈无比,前番入我营中使得刘备脱钩离去,今日再度犯险而来,所图却是为何?
立于郭嘉灵柩之侧,冷眼旁观高进声泪俱下,曹操神情肃然,心下满是戒备。
找到了!
“嘉以贱命窥得一线天机,伏唯启上,愿主公观之以决军国大计。”
“袁氏既灭,天下半入主公之手,霸业已是可期……虽有西凉、汉中、巴蜀、荆州、江东未定,然西凉内乱不休马韩失于谋略、张鲁只一自守之贼、刘璋暗弱、刘表命岁无多,此四者皆不足为虑……”
“……阻主公成霸业者,乃刘备、孙权也!嘉观天象所得,主公虽有小挫,然荆襄可不战纳入掌中……业火一现,灼成定鼎之势……”
“以嘉观之,江东已历三世,更有大江之险,非是旦夕可下。主公若得荆州,宜布重兵遣一上将镇守南阳,而弃南郡及荆南四郡容孙刘相争。”
“刘备、孙权俱有枭雄之姿,主公若是攻之以急,势必合兵一处誓死抵挡,但若缓而图之先取西凉、汉中、巴蜀,孙刘为荆州之地必起干戈。”
“……巴蜀若得,孙刘二虎相争已有一伤,主公大可水路并进直取南郡。若一路兵出永安顺流而下,一路兵出襄阳加以攻之,则南郡必是手到擒来。南郡诸地若尽在手,则主公攻守自如,而孙权如鲠在喉,其必发兵以来相争。”
“弃水师之长而取陆军之短,孙权必为主公所败,江东由此可一举而定也。纵使不然,主公已得天下十之七八,而孙权仅以江东之地必无力久守。无须数载,荆襄水师操练有成,大可顺江直下,失天险以为臂助,孙权不战自败也。”
“江东一平,高行之回天无力,则主公霸业成矣。嘉福缘浅薄,无缘面贺主公君临天下,今泣血留此一言,望主公来日戒骄戒急,则嘉虽是九死,亦无憾矣。”
尼玛!死则死矣,还留书一封祸患苍生!好一个郭奉孝,幸亏老子来得及时!
饶是几年来与一众世家豪强周旋日渐稳重,发现郭嘉临终留下遗言劝曹操先取汉中、蜀地,不可贪功急进妄图一举拿下江东,高进仍禁不住背上汗毛直竖。
全力运转真气,隔空销毁郭嘉所留血书,在察觉怀中异样的郭嘉仆从惊骇欲绝正待失声尖叫之时,念完悼词的高进颇为愧疚的对郭嘉遗骸拜了拜,与曹操定下他日再会之约便匆匆出了灵堂。
“何事如此惊慌!”
目视高进离去,见其只是拜祭别无举动,曹操方松口气,转头间却看郭嘉仆从脸色煞白、手足狂舞,好似撞了邪一般惊恐得口不能言。
见曹操瞪圆怒视而来,奴仆更是惶恐,竟浑身发颤伸手要抓曹操臂膀。
“放肆!”一旁许褚见状恐仆从伤了曹操,怒喝一声扬起巨掌扇了过去。
“噗!”
被许褚一巴掌打得口吐鲜血、半嘴牙齿脱落,仆从倒地后却是回过神来。
“主人所留遗书不见了!”
“什么!”众人闻言尽皆色变。
“奉孝一番心血怎就不见了!”曹操更是睚眦欲裂。
“方才还好好的,奴婢本待开平侯走后转交司空大人,谁知……”哭丧着脸,仆从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摸,但全身衣兜翻遍仍找不到半丝书信痕迹。
“还不给我速速去找!”
曹操一声令下,整个曹营顿时鸡飞狗跳。
日落时分,搜遍营寨每个角落,曹操仍是毫无所得。
看曹操面沉似水,站在郭嘉灵柩旁不发一语,血迹未干的灵堂内曹营诸将皆是战战兢兢。
“主公,奉孝所留遗书乃是窃取天机所得,会否因遭天妒,故而……”目视许褚将因失职被拷问至死的奴仆拖将出去,曹洪小心凑上前对曹操附耳低语。
“天妒?天妒?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德,孟德!”
“高进!高进!高进——我必——啊!”
“快!快救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