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对待

世人皆以为吕布有勇无谋,实则其人少时亦读诗书,于丁原帐下效力时曾任河内主簿一职。

董卓死后,吕布曾力劝王允赦免董卓部曲、散其财物班赐公卿、将校以拉拢人心;在袁术攻打刘备时,也说过“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这样颇有远略的话。

可见,在头脑清醒时,吕布的智商还是远在及格线之上。

而这会,自身状态处于人生巅峰、坐拥徐州四郡国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屡屡跟令己不得安生的女婿暗中斗智较劲,吕布难得的没有头脑犯浑,反倒七窍全开、脑中无比清明。

天大的喜事!

吕布很清楚的意识到,郑玄举族前来东海,不说这条消息传播开会带来何等长远助益,仅门生数万的郑玄一人,所能起到的作用就不亚于三个豪族世家的鼎力相助。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对他们而言,郑玄或入朝为官或至麾下效力,虽不能说是聊胜于无,但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但对出身低微、客居徐州,根基并不牢固的自己而言,若郑玄真肯诚心相助,却可补上势力中最为薄弱的一块短板。

名声、人才!

我吕布现在兵强马壮、钱粮充沛,和曹阿瞒、袁大嘴相比已是不遑多让,但要分庭抗礼,却独独少了这关键的两样东西。就如臭小子所说,硬件已经达标,内里却少了三分火候,当乱世搅局者有余,想与群雄逐鹿却始终差着一口气。

郑康成此次南下,却是一举两得,叫我吕布真正拥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哼,可惜最后却是便宜了那混小子。

回望一眼,看高进耸拉着脑袋徐徐策马而来,想到昨夜听闻的小道消息,吕布深吸口气,心中暗暗发狠,“逆子!今后若是一心一意对待玲儿便罢,但敢心有旁骛、负了此前信诺,瞧我不一戟打断你的狗腿!”

我又招谁惹谁了?

对上便宜老丈人不无警告的凶狠眼神,高进一头雾水。

瞪了眼高进,回首见身骑白马的赵云映入眼帘,其后车驾亦是隐隐在望,吕布双腿一夹马腹,脸上换作热切笑容当先朝北驰去。

和面见刘备时的脸上笑嘻嘻、心下MMP不同,这会吕布满脸热情洋溢,未及相近就滚鞍下马,趋步上前与赵云略一点头径直凑到车驾旁,弯腰行了一礼后不顾郑玄推辞,亲自俯身将其搀扶下了马车。

“使不得、使不得,温侯如此,叫老朽何以自处。”

“布久闻先生博学厚德,心中仰慕得紧,可惜无缘得见,今日即见先生,实乃三生有幸。布斗胆,请以弟子之礼以待先生,还望先生莫弃布出生卑鄙、性情莽直。”

细细看了吕布数眼,见其神色诚恳,崇敬之意竟无半丝虚假,郑玄甚觉意外,暗道声名误人,吕布虽有诸多不是,但礼贤之风却胜袁绍许多。

和声细语相谈几句,郑玄对吕布感官大为好转,而吕布虽有残暴之名,实则对真正的有德之士深感敬佩,加上彼此互有所求,一时之间,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言语客气下竟也攀谈甚欢。

“混账!不来见过康成先生,兀自躲在后边作甚!”

见郑玄不因自己一身骂名淡眼相待,吕布欢喜异常,只是一转眼看到高进猫着身在有意无意避过自个眼神,顿时心头大恼。

吕布喝骂高进已然成了徐州一景,一干豪强子弟见威风赫赫、声名无俩的高进在吕布面前屡屡吃瘪,心中皆是大声叫好。

“小子见过康成先生。”

于众多暗藏嬉笑嘲弄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上前跟郑玄见了一礼,又看吕布怒眼视来,高进赶忙道,“岳父大人,此非叙话之地,康成先生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劳累,我等当先迎先生回府,为其接风洗尘才是。”

“这还用你教!”

哼了高进一声,吕布转头又陪着笑脸把郑玄送上马车,而后自个牵着赤兔从旁作陪。

于是一行人再度启程,浩浩荡荡往城中行去。

待至黄昏,县府烛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吕布这厮当真可恶至极!明知郑师将至,故意将我灌醉不说,竟下令仆从只为我供应热水!”

等了大半天,洗澡洗得满头大汗,听说郑玄已被吕布迎入府内,刘备顾不得等行事慢吞的仆从送上衣物,叫过简雍一把将其长衫扯下,匆匆穿戴一番就出了房门。

不多时,步履匆忙的刘备绕过长廊来到大厅门外,稍稍一整衣冠,在卫士通传及引领下,面色恭谨的走进言笑晏晏的酒席当中。

“刘使君?”

目不斜视进了厅堂,先见过吕布,后对郑玄躬身行礼,尚未起身耳旁传来一道熟悉话音,刘备眼前一亮,侧首看去,说话的正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赵云。

“子龙!”

就要惊喜得状若失态的举步上前与赵云一会,突然察觉对方眼中亦是饱含惊喜之意,只是,往常那缕不加掩饰的崇敬与仰慕却已荡然无存,刘备心下蓦然一凉。

“来者可是玄德?”

“弟子正是刘备。”不是刚刚报过姓名,郑师为何再度发问?莫不是怕我出言招揽子龙?师父,你好偏心!

“玄德为何这般模样?”看刘备形容憔悴,一身酒气隔着数丈远便扑鼻而来,郑玄顿时眉头大皱。

对刘备这个带着极强功利心加入自己门下的记名弟子,郑玄初见之下便觉不喜,待看到其人不思读书,反而终日与一群前来镀金的世家子弟飞鹰走犬,把长袖善舞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心中更是失望透顶。

不过郑玄虽饱读诗书,却非只懂穷首皓经的腐儒,兼采今文学说、遍注群经的同时,一双慧眼更富独到识人之明,早早就发现刘备具有枭雄之姿,因而对其人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图为族人及门生结个善缘。

后来刘备以讨黄巾起家,十余年来南征北战博出不小名头,在数万从学门生中可谓一时翘楚,郑玄面上不曾对他人谈及,内心实则颇感欣慰。

不意今日重逢,却见其人饮酒无度、颓丧若斯,以为刘备是因一时受挫而心灰意冷、锐气尽消,郑玄不禁大失所望,于是未等刘备答话,便出声训道:

“玄德,行之曾有一言,我且转赠于你‘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二百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今汉室衰微,汝既为刘氏子孙,自当勤奋自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却勿沉迷酒色,空负平生之志。”

“师尊字字珠玑,备感深肺腑,今后定当谨遵教诲,不敢一日懈怠。”

“既如此,你且去吧。”

“……”师父,你就这么狠心赶俺走了?

“嗯?我等正欲宴饮,玄德昨夜酒未尽兴否?”

“非、非也。”见众人尽皆侧目,刘备纵是脸厚心黑,这时也待不住了,“备这就起身前往河北,日后若是有幸,再来师尊面前敬听教导。”

“河北?你去河北作甚?”

“备本欲前往河北与袁本初共襄讨贼盛举,听闻故人在此因而顺路一会,因奉先热情挽留多住了一日,不想却是有缘得见师尊。”

“哦。”听得袁绍之名,郑玄心下冷哼一声,懒得理会刘备话中的小辩解,“我正有话告知袁本初,玄德既是顺路,且替为师带封书信。”

“能为师尊效劳,备荣幸之至。”我立刻就滚还来得及吗?刘备略知郑袁两家恩怨,这会看到郑玄举族迁来东海,用屁股想也知道信里不会对袁绍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在郑玄提笔运转如飞之际,余光瞧到其上寥寥数言皆含劝诫之意,刘备不由头皮阵阵发紧,心下连连叫苦不迭。

还好,文中结尾郑玄语气松软下来,道自己此次南下东海,只为静心着书研经,无意参与天下是非,叫袁绍无需多做他想云云。

恐郑玄再转托什么令己难堪的话,刘备不敢多留,当下收了书信就跟吕布拜别。

“岳父大人且与康成先生叙话,玄德公自有小婿送之。”对上刘备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高进暗暗一笑。

“愚兄此次招待不周,还望贤弟勿怪,他日若是再来徐州,哼哈哈哈,我俩再好好把酒言欢、共谋一醉!”

“好说,好说!奉先兄请留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三姓家奴与高进小儿整日狼狈为奸,却是把心眼都学坏了!我刘备光明磊落,不屑与尔等小人为伍!

我本陷阵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