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虎牢关下与两个义弟围殴对方开始,刘备跟吕布相识已过十载。
其间因为个人际遇彼此少有交集,直至吕布败出兖州,两个同在中原打拼的边郡子弟才宿命般的纠缠在一起,并在天下诸侯面前屡屡上演是兄弟就来插我两刀的好戏。
偷袭兖州迫使曹操回师救援,小沛辕门射戟调停刘袁纷争,在吕布看来,自己救了刘备两次,纵因反客为主占了徐州以一次相抵,仍对大耳儿留有大恩。什么?刘备当年让出小沛也要我抵掉一次?帐能这么算的么!刘大耳被袁术击败后,是谁收留他的!这种小恩小惠,本大爷不屑算作人情!
要不是你吕布恩将仇报偷袭下邳、鸠占鹊巢霸占徐州,如今风光八面的当是我刘备!一切仇怨皆因你这小人两面三刀而起,竟还有脸对我以恩人自居。呸!备走南闯北,所遇厚颜者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有如吕奉先这般无耻之人!
“半年未见,贤弟别来无恙。”你这大耳贼怎不早日去死!
“有劳兄长挂念,前番匆匆一别无缘得见奉先,备心下思念得紧。今日但见奉先风采依旧、英武更胜往昔,备,喜不自胜矣!”万丈红尘,怎就榨不干你这色胚!
“哈哈哈!”
“哈哈哈!”
面笑心不笑的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仰头放声大笑。
“玄德,请!”
“奉先请。”
携手并肩进了城,吕布先拽刘备四处溜达一圈。
“贤弟,吾之军士,颇雄壮否?”
“真熊虎之士也。”
臧霸已将战马归还,吕布此次亲自护送女儿前来东海,手下三千飞骑尽出。被吕布拽到城北军营,见一众精骑甲胄在身、横枪跨马,轩昂之气直冲云霄,刘备从心赞了一句。
“玄德,某之钱粮,颇足备否?”
“钱丰粮足,奉先却是富有四海。”
粮仓谷物堆积如山,府库钱帛触目皆是,看得打小卖草鞋过惯苦日子的刘备垂涎不已。
“当年为下邳弹丸之地,你我兄弟之间却是伤过几次和气,如今想来只觉甚是可笑。玄德,你为曹操座上宾时,可曾想我吕布会有今日?”
“温侯威名加于海内,偶然小挫怎可阻挡奉先雄起。得兄长坐镇徐州,实乃天下苍生之幸也。”面对吕布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讽,刘备嫉恨得差点质壁分离,好在演技了得,仍言不由衷的笑声夸捧。
“哈哈哈!”小嘴巴挺甜,先且放你一马,待到酒席上再见真章!
见往日冤家伏低做小,吕布心情大为畅快,当下令人前去设宴,就要好好款待刘备一番。
东海政务繁多,上至郡守温恢,下至胥吏门卫,皆整日连轴转的不得停歇。为保勤恳做事的一众手下精力充沛,温恢令后厨灶火不得停熄,务必时刻确保充足的伙食供应。
得到通传,知道是吕大老爷要接待贵客,伙夫们不敢怠慢,纷纷使出从高进手上习来的拿手厨艺。因而当吕布与刘备方一落席,道道味美佳肴便效率惊人的接连摆到堂上。
“传闻高行之有易牙之术,不想小小的郯县伙夫竟也厨艺不凡,今日倒是有口福了。”饶是刘备不好口舌之欲,此时闻得鲜香扑鼻,亦被勾得馋虫大起。
只是……
“贤弟,你我久别重逢,今日却要彻夜长谈、不醉誓不罢休!来!饮胜!”
“多谢奉先盛情款待……饮胜!”刘备僵住了,余光看到座旁简雍神情悲壮在那胡吃海喝,显然对接下来的境遇已有所料,只能硬着头皮举起酒盏。
“玄德好酒量!只这小小酒盏饮得不甚痛快,来人啊!给我通通换上大碗!”
菜不及味,酒已过三巡,刘备摇摇欲醉。
“奉先且慢!容弟稍作歇息。”
“也罢,长夜漫漫,也不急这一时。”今日不灌得你把胆汁吐出来,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经过高进劝说,晓得刘备是日后牵制曹操的关键人物,吕布虽不情愿,但大局为重,已然放下对刘备的杀意。
只是旧恨未消,新仇又起,每每思及梦中之景,吕布胸中便又凭添三分怒气。
今日刘备自己送上门,杀不能杀、打不能打,自持是斯文人的吕布只好在酒席上热情的把场子找回来。
“听闻贤弟正于汝南与曹操周旋,不知为何突然孤身至此?”
好你个吕布!骄狂若斯,竟视我简宪和如无物!也罢……此间饭菜正香,某却不与你这浑人计较。
“曹操奸诈似鬼,竟以死间佯作刘备亲信,携言语暧昧文书故意为陈公台所擒,彼时奉先遣循义将军至小沛问责,备本意出城负荆请罪以释两家误解,怎奈张辽不听分辨直接下令攻城,以至……唉!”
刘备长叹口气,以袖遮面擦了一小会,而后饱含热泪看向吕布,语气诚恳说道,“备一时难以自清,只能曲投曹操麾下,以求暗助奉先一臂之力。怎奈曹操防范甚紧,备始终未曾谋得良机,所幸得行之贤侄指点迷津,乃脱了曹营到汝南与云长、翼德相会。备本欲举军偷袭许都与奉先遥相呼应,不意奉先神勇无敌,竟已孤军击退曹操。”
好一张伶牙利嘴,这信口雌黄得我差点都信了!不要停、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圆出朵花来!
“知晓奉先已然无碍,备欣喜若狂,怎料曹操奈何不了奉先,却深怨备临阵相离,乃亲率大军攻伐汝南。曹操数万虎狼之师,当今世上唯奉先方可敌之,备如何是他对手。两度交战,丢了汝南不说,连、连二弟都……呜呜——”
“什么?!关云长竟遭曹贼所害?!”
“呃,云长为保备之妻小,不得已暂随曹操回了许都。”
那你哭个鸡儿!
见吕布神情不善,刘备赶紧擦掉眼泪,“备为曹操所败后,唯恐曹孟德得了汝南尤不不知足,再度举兵攻打徐州,念及奉先虽勇,然连年征战兵马疲惫,乃星夜赶往河北求见袁本初。经备几度恳请,袁绍方传檄天下兴讨曹操,如今袁曹两军陈兵黄河隔岸相峙,徐州已是安然无忧矣。”
这么说来,我还真得感谢你了?
眯眼斜视刘备,吕布冷笑连连。
“奉先莫不以为备在信口开河?”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一阵,刘备掏出一团布匹,站起身捏住两端抖了抖。
看到没,檄文上带头的可是我刘备!
眼角一阵抽搐,吕布万万没想到刘备竟仗着厚脸皮耍起无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提起酒坛来到刘备案前为其亲自把盏。
“不意玄德如此高义,来,愚兄敬你一碗。”
“……”推脱不得,自作自受的刘备只能举起海口大碗跟吕布碰了下,而后仰头一饮而尽,待见吕布还要再行添酒,连忙覆手按住酒坛,“奉先,你我对饮颇为孤单,不知行之贤侄却在何处,怎不邀其一并入席。”
不多时,县府后院。
高进便听下人来报,道吕布正在厅堂里与刘备把酒言欢,询问自己是否前去一同宴饮。
“故人重逢喜不自禁,高进却不好扰了岳父大人与刘使君雅兴,你且回禀温侯,道我明日再去与刘备一会。”
难得跟玲儿妹妹温存片刻,我吃饱了撑的去参加两个中年男的油腻饭局?
刘备不请自来,高进稍作寻思便把对方来意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关乎宏观战略部署,刘备此次前来正合高进心意,但那等私密之语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
因而未做思量,高进便把侍从打发走了。
“咦?爹爹怎没揍那大耳贼,反倒设宴好生款待?”
“与刘玄德虽有间隙,然普天之下,能入岳父法眼又有几人?除刘备外,不过曹操、袁绍而已。”逞威风也得看对象,便宜老丈人是好人前显圣不假,但贩夫走卒乃至寻常诸侯的吹捧怎能满足他那颗骚动的心?
不过,白门楼,嘿,刘大耳今夜怕是要被灌得酒后黄花瘦了。
我本陷阵一小兵